"参见殿下。"
两人恭敬行礼。
太子缓慢扭过头，看向两人，道，"平身。"
声音像腐朽的老木，吐出浑浊的苔藓味道。
两人皆有些震惊，太子脸颊高高肿起，红色巴掌印分在两侧，骇人的很。
云筱不明所以，关切问道，"殿下身子欠佳，可是那夜受了惊?"
太子迟缓的摇摇头，"何来此一说，本宫只是累了。"
说着便颤巍的起身，一旁太监忙扶上去，"本宫且先回了。"
"殿下。"云筱快步过去拦住他，"需要太医否，小人担心您。"
"担心我?"太子抬手指了指自己，忽的哈哈大笑起，"哈哈哈…你们这群骗子，担心，本宫何需你们的担心，你们算个什么？"
"殿下。"云筱想上前一步去扶，被太子猛然躲开，撞至席然身上，席然扶住他的胳膊，"殿下当心。"
太子瞬时红了眼睛，抓着席然衣服一把抱住他，半晌，抽泣声溢出，"本宫不甘，本宫不甘呐！"
席然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示意小太监离开。
云筱同席然交换一眼神，便也悄无声息的走了。
"殿下这是怎了？"云筱同小太监一路。
小太监摇摇头，"不知，奴婢随殿下入宫面圣，回来后殿下就这般了。"
"一直坐在亭子里?"云筱问道。
小太监点头，"就像是没了力气一样，走到亭子那就再没了走下去的力气，不过一会儿就遇到先生和席将军回来了。"
"唉…"云筱随他叹息声，"殿下定是受了刺激，还需你我多多关切啊。"
"自是。"
亭子内，太子毫无形象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定在原地，甚至连头发丝都依了主人的意愿，妥帖的覆在头皮上。
席然跪于他身侧，呼吸都放轻了些，不时去探下他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忠于东方，随西而落之际，天暗了半边，席然在集市买的小吃都被他吃了大半时，太子才从臂弯中抬起头。
一时见着光，眼皮受到刺激，还不大适应。
席然端着盘山楂糕递过去，"殿下吃不？"
太子自小养尊处优，未曾见过这东西，从民间买的食物也一律不会入嘴，难得今日出了奇，竟探手捏起一块，"这东西能吃?"
声音沙哑，带着丝缕的哭腔。
席然顺手拿起一块扔进嘴里，山楂糕边角的沫渣蹭在嘴边，自顾夸道，"好吃极了。"
太子被他略显滑稽的模样逗笑，也含进嘴中咬了一小口。
软绵的外皮入嘴，杂着里面带些干涩的内陷，太子瘪下嘴，"太甜太酸，本宫吃不惯。"
"那就不吃。"
"不要。“太子盯着手里的糕点拒绝，又狠狠咬了一大口，“本宫突然又觉得成了。”
“呵…”席然轻嗤，开始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天色渐晚，殿下还是快些回吧。”
太子盖住他的手，“席将军不想问本宫缘由?”
席然抽脱开，“此事不可求，殿下既说，臣可听，既不愿意，臣自然也不会有如此大胆去打听，臣不喜给自己找无故的麻烦。”
“席将军也真是大度量。”太子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既然这样，那本宫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臣悉听尊便。"
“有一小男孩，因着母亲强势，所以自小压力尤其大，总感觉脖颈被一条粗长麻绳捆着，呼吸不畅，死也死不掉，活也活的痛苦不行，但他没有办法，母亲跟他说自己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小男孩未来前路顺利通畅，小男孩惧怕母亲但被万千眼睛盯着也只能依赖母亲。”
“于是他开始严格按着母亲要求所做，起床睡觉严格规定，课业情况必须让先生给出良好结果。所以小男孩活的很痛苦，但深陷泥潭抽离不得，他痛苦，但他爱他的母亲，好景不长，一片光明时，母亲死了，毫无征兆毫无缘由的，在男孩眼前吊在了房梁上，死相凄惨，自那天起，男孩不间断做噩梦，神情逐渐恍惚迷离，直到有一天另一个女孩的出现。”
“男孩无法自拔的爱上那位阳光明媚，如太阳般耀眼夺目的女孩，他尝试用各种手段让女孩记住他，偶遇，畅谈，把女孩身边所有人赶走。终于，女孩注意到了他，并在长久相处中，两人相恋了，但突然有一天，男孩的父亲找上他，说女孩所说的一切都是骗他的，女孩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他国机密。”
“男孩崩溃了，他不相信这一切，他去找女孩，质问女孩，女孩承认了，男孩却疯了，他囚禁了女孩，开始折磨女孩，日夜沉迷无法自拔，从而忽略其余所有，男孩的父亲不允许他这样，把女孩救出来，给他两种选择，其一是杀了女孩，以绝后患，要不然放她离开，带走国家机密，男孩爱女孩，所以男孩犹豫了，但男孩在此刻想起了他的母亲，如果是他的母亲，母亲会如何做。”
“男孩爱女孩，但男孩更不愿意他的母亲失望，他选择了第一种方法，女孩却开始求他，说一切都是男孩父亲所为，女孩说她根本不是所谓间谍刺客套取国家机密的，她是男孩父亲找来让他不要如此伤怀的，男孩信了，男孩忍心不下，在夜里放了女孩离开，可第二日清晨男孩父亲便将一个脑袋罩着麻袋的女子送还给他。”
“男孩父亲说这是女孩，并不允许男孩揭开麻袋，而是让男孩亲手砍掉女孩的头以泄愤，男孩感到绝望，他再次想起了母亲，如果母亲在此会如何做，男孩父亲说他优柔寡断，无将领之风，所以连一具完整的尸体他也不配拥有，这是惩罚，男孩好似为证明自己，在父亲面前，一刀砍掉那人脑袋，将剩余尸体四肢砍掉做成人彘，鲜血溅到脸上，他感受到无比的疯狂，男孩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欺骗他，呼吸被遏住，他想要死掉，而男孩的父亲告诉他，女孩说的一切都为真，她并不是所谓间谍，只是男孩父亲为了测试男孩的工具。”
天已然入夜，黑压的云遮住明亮的月，只留边角影子，路旁的橘色灯火燃起，不时照亮两人的面庞。
太子深吸口气，喉咙的绳子似乎松了些，可涌入些新鲜空气，守了多年的秘密终以他人口吻被所知晓，他难知庆幸，还是悲哀。
“最后呢?”席然问道。
太子摇头，“就到这了。”
席然不解，“男孩如何确定那是女孩?”
“不知道。”太子再次摇头，“本宫不知晓，男孩也不知晓。”
讲出来后精神头好了不少，太子将手中剩了一半的山楂糕一股脑塞进嘴里，甜的呲牙咧嘴，“这民间玩意本宫当真吃不惯。”
“那就莫得勉强也！已入夜，殿下还是早些回殿休憩。”席然收起桌上食物，欲要离开。
太子叫住他，“席将军，可否将那串糖葫芦留给本宫，本宫还未尝过那东西。”
席然愣了瞬，然后把剩下的东西全塞进太子怀中，再一抬头，只剩下一溜烟的落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
太子拿出那串山楂狠狠咬下一口，“嘶”糖块太硬硌到了牙，太子却笑出了声，“这民间东西也是有意思的紧。”
云筱看到席然空手回来，既心疼又无奈，“你怎全给太子了？给你买的，花了不少银子呢。”
席然一屁股坐到软垫上，撑着胳膊后仰，似是全身力气懈怠尽，“我刚刚趁他说话吃了不少，只剩下一小半，撑的我肚子不行，筱可太小看我，我怎会让自己吃亏。”
“你倒也是可爱。”云筱给他倒了杯茶，“快润润嗓，吃一堆甜食，再把牙齿吃坏可了的！”
“还是筱关怀我。”席然接过茶杯，心中的阴霾在见到云筱时就散了许多，他同云筱将刚才的太子所言之事讲了一遍。
“我只觉恶臭。”云筱毫不遮掩厌恶，“离间，逼迫，怨念，毫无可言，女孩被当成利用工具所徘徊。”
席然面上带些哀伤，“一切都是不该的，只是太子的语气太过难过了，让我也不大舒服。”
“席然，你一时想的还是过于单纯了。”云筱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席然，这件事真假我们尚不可知，如若是真，这也只是站在太子角度上，他所描述，我们对于真相无从了解，那女子对他是否真心，这一切女子是否愿意，皇上在其中真实充当如此残忍角色，一切都是他所言，而不可信。”
“那我们该如何做？”
“不需要你我行动。”云筱安抚他，“自会有人找到我们，这场游戏需要我们的参与。”
席然安心的闭上眼睛，靠在她怀中。
第二日上朝时，太子归来后面色如土。
云筱蹙起眉，对太子为何如此好奇的不行，两人不想坐以待毙，决定再次从大理寺下手，打开这场死局。
“主管大人。”云筱拿出上次太子给席然的金元宝推过去，“还望通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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