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入槐夏,顾珩还是没去取回那枚耳坠。
秦观月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间,何况她本就有意借此事冷淡顾珩几天。
像顾珩这样的不近女色之人,又怎会留着这样一对耳坠,即便贺风不说,她也能猜出那对耳坠对顾珩而言意义非凡。
纵使顾珩不来取,她也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耳坠“送”回去。
可秦国公府刘妈妈的到来,打断了她原先的计划。
刘妈妈带来了那熟悉的滋补丸。
这些日子引诱顾珩的计划太过顺利,连顾珩这样朗如日月之人,都能轻易被她调动情绪,这让秦观月感到无限得意,仿佛成了温水中的尾鱼,险些在安乐中不知天高地厚。
可刘妈妈的到来点醒着了她,她穿着的华衣玉缎下,包裹的还是原先那副卑贱的身躯!
她被这峻宇雕墙的燕宫迷昏了头,竟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真千金、俪贵妃。
实际上连这一粒小小的毒丸药,她都没有权利拒绝。
这次服用丸药时,秦观月留了个心眼,刻意挖下一小块丸药藏在蔻甲中。
待刘妈妈走后,她当即请了太医来验。
这丸药确如她所料,长期服用后会损伤女子肌体,以致不能有孕。
秦大娘子,终究还是忌惮着她。
“墨隐,去替我拿纸笔来。”
墨隐拿来的纸,是秦观月几日前特地将她常用的香膏化开在温水里,再将白纸放入浸泡而制的,晒干后不仅白纸被染成了粉,连气味都透着她身上贯用的香。
青毫蘸了墨,在纸上写下几字,以两片厚蓝纸封好,让墨隐趁夜深时悄悄递到清平观去。
——
贺风将信递到顾珩面前时,顾珩正在烛下批阅从淮郡递来的奏章。
秦观月会送信来,顾珩的确有些意外。
骊台宴后,他与秦观月便不曾再见。
若不是那枚被他压在柜底的香囊还能勉强算作证据,他几乎都要怀疑一切不过是秦观月构造的幻梦。
亲密时能贴近他身边与他耳语,疏离时又似一阵风,不留一点痕迹。
即便偶尔眼前会闪过一些有关她的零星片段。他也只是将这一切归咎于秦观月的心机手段过于高深,以至于他心志不坚,才会有这样的动摇。
而关于诓骗燕帝此月必有灾殃之事,也只是因为厌恶燕帝的昏聩愚笨,绝不是他不能接受秦观月在燕帝榻间献宠。
他笔端一顿,又在心中暗问自己:是这样的,对吗?
“放一边吧。”
顾珩并未即刻拆开那封信,这些日子将自己沉浸在繁多的奏章与深奥的道法之间,那女人的香软气息逐渐在脑海淡去。
若非今日贺风提起,他几乎已经要忘了这一切。
直到他将手边堆成小山的奏章全部批完,才将那封不慎被风吹落在地的信捡了起来。
刚解开封绳,他便闻见了一阵熟悉的香气。而当看见纸上暧昧旖旎的字眼时,顾珩冷寂的眼中掠过一丝暖色。
秦观月的字如她其人一般清媚,每一笔撇捺处都有微扬的尾韵,仿佛是在无意的挑弄。
而信上的内容更为直白,“长宫久寂,盼郎度芳春。”
寥寥几笔,混着那信纸上属于秦观月的体香,这馥郁温柔的信筏,似乎在烛浪下变换成了她柔软的兰躯。
而贺风还站在一旁,打量着顾珩的反应。
顾珩的喉结上下微微滚动,这些日子心中的郁愤似乎被这一封信稍抚去了些许,他状似波澜不惊地面将那张信纸对折叠起,却不自觉想起那浮香的温玉。
下一瞬,烛灯的火舌便吞噬了那张信纸。
修/道在于心静,仿似只要这样,他便不必再受那女人的引惑,能够沉心完成险些被她贻误的大业。
“告诉她,不去。”
——
燥热的夏风弥漫在毓秀宫的夜里,秦观月躺在贵妃榻上,墨隐在旁替她扇着小扇。
“他当真这么说?”
墨隐点了点头,秦观月脸上并未有惊讶的神色。
顾珩会有这样的反应,秦观月也不意外,若非这滋补丸的事不能再等,她原也不想在这个关口主动去找顾珩。
经过刘妈妈的事情,秦观月也不想再瞒墨隐,索性与她交待了底细。
眼下她在宫中孤立无援,真正能值得信任的,也只有墨隐。
她想了想,附在墨隐耳边低语了一阵。
墨隐面露豫色道:“娘娘为何不直接将刘妈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贺大人?”
秦观月将一块切好的甜瓜放入口中,甜蜜的汁水裹着皓齿:“若是什么都告诉他,顾相还怎么会亲自来问?”
翌日清晨,墨隐便在贺风每日必经的甬门处等候着。
不消多时,贺风果然出现,她便佯装在此处捡拾东西。
等贺风一靠近,墨隐正巧捞起地上的银镯,抬起身,面露惊讶之色。
“贺大人。”
贺风停下脚步,看见是墨隐,不禁皱了皱眉头。
自上次骊台宴后,贺风也对俪贵妃颇为不满,上下一心,俪贵妃怎能将丞相赠她的耳坠弃之不管,丞相哪受过这样的欺负?
“什么事?”
见贺风语气冷淡,墨隐也不觉气恼,只是学着秦观月教她的那般,低垂下眸子,仿若盈水的梨花,声音柔怯。
“贺大人,也不知我们娘娘最近是怎么得罪丞相了?竟也惹了您这样大的火气。”
贺风冷笑一声:“怎么得罪的,你们还不清楚吗?”
墨隐敛了敛帕子,柔声问道:“贺大人,奴确实不知。只是毓秀宫里都挂念着丞相,不知近日可还好?头痛之症可还严重?”
贺风拧了拧眉。
这墨隐怎么好好地关心起丞相来了?和那女人一般,总是做些让人看不明白的事。
“丞相一切都好,就不劳娘娘费心了。”贺风扶了扶腰侧的刀,语气不悦。
墨隐按照秦观月教的法子,轻轻点了点头,眼圈微红,语气竟有些哽咽。
“既是如此,奴便好向娘娘交待了。丞相为国之肱骨,只是娘娘近日在病中,却总是记挂着丞相的身子……”
“俪贵妃病了?”贺风一愣,不知说什么好。
墨隐的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仿似说错了话似的微恼道:“原是奴多嘴了。丞相本就为朝事烦扰,贺大人照顾丞相已是不易,竟还要听奴叨扰这些琐事……”
墨隐将刚才从地上捡起来的银环往怀里一放,学着秦观月的模样将耳畔的碎发拢了拢。
“贺大人,娘娘还等着奴回去侍奉,奴便先告退了。”
贺风徒留了满肚子的话要问,却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叫住墨隐,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
回到清平观后,贺风在顾珩内屋门口来回踱步,将早晨墨隐对他说的那些话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揣摩。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敲了敲顾珩的房门,在门外闷声道:“丞相,您还是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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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信上诗句改字《西厢记》中:“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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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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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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