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中心走了一半,遗下的观客兴致寥寥。
凤来义遮住血淋淋的半张脸,晓得今日这场讨伐弊害的聚会是无论如何也主持不下去。
他强颜欢笑,尽力维持住破破烂烂的体面,“家丑不可外扬,让各位见笑了。”
“倒也不至于。”下方有贺欢宫的女子回话,“凤老爷愿意献祭妻女,供大家取乐,众人焉有不受的道理。”
凤来义发白的面色乍青还紫,多般变幻。常驻家宅的大夫上来替凤来义疗愈,“诸位可还记得群雄宴的目的?”
“是啊,凤老爷的私事太精彩,喧宾夺主,以至于叫我忘记了本次宴会的目的。”方才呛声的贺欢宫女弟子归不悔,依旧夹枪带棒,“我竟忘了,既是群雄宴,要我们这群女儿家家来做什么?”
也是,在这安全系数公认母不认的神州大陆,所谓安危,也仅仅是众郎君预设的框架。
女子出行多有不便,纵然死伤数十万个,也要从她们身上找问题,一旦这危机妨害到了一两个郎君,那即是生死存亡,危在旦夕。
她突兀站起身,一拱礼,“那就请恕小女子先行告辞,不奉陪了。”
贺欢宫的人浩浩荡荡,跟着她一同退下。
“我怎么说来着!”凤来义一拍桌案,“女人就是小肚鸡肠,死抠字眼。国家大计面前,也能如此斤斤计较!”
溯流派掌门人一摔杯子,满堂俱静。
“抱歉,手滑了。凤老爷这般瞧不起女性,我们什么也不便留在这儿碍人眼。什么时候宴会名改为群英宴,凤大官人再行邀请。”
溯流派弟子跟随掌门离去。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逆光庵住持终秀荷起身告退,“施主无心待客,贫尼也不便多作叨扰。”
“你们——”层出不穷的状况,激得凤来义哑言。
“我以前就想说了,你是真的在意我们吗?”
苍生殿的人拾起兵器,问个究竟。“女子大可离开男子行走天地,堂堂正正,无愧于心。而你们稍有动作,必得携十来个美妾娇娘点缀,把我们当做欢场上陪衬。”
“我呸。恶心!下贱!”
一来二去,群雄宴上真只留个雄,不见半个雌性。跟旁伺候的女使见状,连忙收拾了瓜子壳,领着姐妹们一并退下,还不忘捎上年迈老眼昏花的婆子。
凤来义瘫坐在高椅上,多年来累积的名声、人脉毁于一旦。
底下的男人们白日酗酒,喝开了,有人酒气冲天地上来与屋主人灌酒,时不时打几个臭嗝。
“咯——不就,咯——不就几个臭娘们、们嘛,有多稀罕?回头张爷到家了,老子给你介绍一大批,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不愁价格谈不拢!”
只要身份到了,地位一高,女人都会哭求着趴上来扒拉他们大腿。没什么买卖是不能成的,人也一样。
生养他们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同鸡鸭猪羊等牲畜并无什么不同。
底下有人议论,“那这群雄宴,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行走江湖的术士揪着自己标志性的八字胡,“看热闹的吧。第一日,观看了凤家老爷二女儿当着亲家面退婚,第二日,凤家夫人休弃郎君。啧啧啧……”
想必是一个人不得趣,召集群雄来围观他凤家出糗。
某个角落传来答话,“错了。凤来义召集群雄,本意是为了集天下之力,铲除妖异。”
“何来的妖异?”
“以兽身化人形,潜伏山野之中,活跃市井之间。换而言之,他就是你,你就是他,神出鬼没,出神入化。世人称之为五大仙。”
神智大降的醉鬼一开口,酒气熏天。说话都大舌头,“五什么?”
“五大仙。”
“什么仙?”
“五大仙。”
“我去你的吧。”旁人一人一酒壶抡晕醉鬼,“该吃吃该喝喝,搁这吵什么吵?”
酒色误人,莫说前来参加群雄宴的目的。此时就算问这群酒鬼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他们都未必能说个准确。
没了提问的人,涵养极佳的答话者折扇轻扇。从酒气熏天的宴会上,享得一缕清风。
吹水吹得飘飘然的酒鬼,没有眼色,凑上去搭讪,“公子知识渊博,家住何处,师从何人啊?您贵姓是?”
“浪迹浮踪,不值一提。天地为师,皇天后土。”应答的公子慢腾腾地收起十五根扇骨,俊雅的面容从水墨画扇面后露了出来,“免贵姓狐,正是你们本次集会要诛杀的对象之一。”
“狐仙!”
交谈者旁边神思尚清的人,闻言,大惊失色。他直接从方凳上跌下来,摔了个狗吃屎。
刚才还友好交谈的郎君,施施然站起。
他一展折扇,轻松斩下对谈者的头颅,置于持平的扇面。鲜红的血泼在他的脸颊、脖颈、浸入青金色的长衫,有少许流入口腔,他一卷舌头,悉数咽下了。
喧哗在醉倒了一片的宴会上扑腾开,类似于濒死的鱼类翻着它的死白眼。
“无帖自来,是为无礼。还望诸公勿怪。并非是我今日不请自来,而是众英豪没同我们几位打个商量,就兀自开了这场屠戮我等友人的筵席。”
带有衍射现象的虹彩幞状云,在天际撑开惺忪的眼皮。强对流的灵能抗击对冲,搅得凤家正上方风云变色。
只在奇志异闻里听说过的角色,肆无忌惮地在厅堂内穿行。
尽管在座豪杰平素是榜上有名的才人,好几杯烈酒下肚,皆是被灌得七荤八素,不知其所以然。
反之,过了鼎盛时期的狐仙,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收拾一群喝得东倒西歪的醉汉,还是绰绰有余的。
狐仙九条尾巴全开,撂翻全场。同时通过心电传音,警告他的徒子徒孙们,每道进出口的大门务须堵严实了,保证只准进,不许出。全府上下,一个不留。
连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好嘞,老祖宗。”
刚放跑了一堆美娇娘的小狐狸,被莺莺燕燕撸得神清气爽。
好几只年幼未能化成人形的小狐狸,跟着溜出深山老林,见见世面。它们乐滋滋地晒着太阳,时不时打个滚。还懒洋洋地摊开肚皮,让夫人小姐们尽情地摸它们被将养得圆溜溜的小肚腩。
“那苍蝇的亲戚蚊子,算吗?”
狐仙被噎了一下。
他挥舞着折扇的手一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堆山野里长大的徒子徒孙,恐怕不是那么靠谱。
通天的神识往外扩展开,就见记吃不记打的小狐狸们三日打鱼,两天晒网。集体舒舒服服地趴在大门口睡懒觉。
这是他们狐氏一族吗?
这不皮毛靓丽的看门狗?
他不奢求狐狸崽子们和鼠仙的孩子们一样,所到之处,哀鸿遍野。或是像柳仙一般,目力所及,生灵涂炭。
可是。可是……
也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尽拖后腿吧。
狐仙一整个气不忿儿,未能下咽的口水呛到喉咙,带出一连串咳嗽。“你们一个个的,身为狐狸,怎么能够被人类魅惑?”
“那老祖宗您是狐狸,也没见你妩媚妖娆过。”
答话的狐狸崽子剃了口牙,挑出前几日卡到牙缝,还没有消化的肉丝。她撕咬着那条失去肉味的条状物,没觉得现下的逍遥日子过得没什么不好。
只要她尾巴一摇,保管那些凡夫俗子神魂颠倒。
颠倒众生,可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老祖宗就爱瞎操心。
“……”
孺子不可教也。
这帮不肖子孙是再指望不上了,不拖他后腿已是十分庆幸。
苦命的狐仙只得大包大揽,血洗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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