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我容易被人教唆,也惧怕东风放得紧,成日里想着怎样摆脱,想必不会放过此次难得的机会。”褪去亲情表面温和,真闷实了,能捂死人的面纱,凤箫声的思路逐渐明晰。
“您授意下人们为我大开门路,好叫我一路通行至此,当着诸位英雄的面,现场给东家下脸,以此搅黄这门不能给你带来预想中收益的婚事。”
“我是您手里的一盘棋,您指哪里,我就要下到哪里,抓不稳了,就摔在地板随意地踩!”
“一派胡言。”凤来义大甩袖子,全盘否决。
他自是一万个不能应的。
“是不是胡言,您心里清楚得很。”
“故而,今儿个,不是爹爹对我灰心丧气,是我对爹爹失望至极。您不管姐姐的死活,我管!你不在乎的血亲,我在乎!打今儿起,我权当没有您这位父亲,我与姐姐的事儿,您也休要来插手!”
放出狠话的凤箫声,自然无需女使们来搀。
她自个三步并作两步跳,迈过门槛,大跨步溜出大门。后头少不了跟了一群丫鬟婆子们,浩浩荡荡追了出去,像是上元节一连串悬挂的灯笼。
这凤家二千金受宠,即为老爷夫人们的掌中宝。不受宠了,就是任人糟践的地里泥。她被家丁们押着,关了禁闭,还琢磨着自己关不关不打紧,切莫委屈长姐才是。
她顶多跟以前一样,就地挖个地洞钻出去,等闲有几个帮闲的来照应。凤家底下都要叫她挖空了,还怕这小小的门把所?
只可怜长姐她,所托非人。
不对不对,长姐有手有脚,何必托付他人?
姐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学武才,无一不通,何苦倚仗雷家那个蠢货?她完全可以凭借自个支棱起!
一想起雷家那个狗东西,凤箫声霎时恨得怒目切齿。
雷大贵抛下哺育幼女的妻子,割舍新迎入门的采家女。连携妻带女回娘家,也要捎带那亲亲热热的小妾,给他们下脸。
这会,还同他那些狐朋狗友去喝花酒,恐怕天亮都不会归来,哪天死在酒场上也不知情。
雷大贵死不死,她不在意,她的姐姐可不能栽进雷家的肮脏事里守活寡,一辈子陷进去。
凤箫声通过传讯鸟啾啾,学名为银喉长尾山雀的鸟儿,替她通风报信,命她的乖徒弟前来支援。
她绝不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有得罪长亲的脾性,无抗拒尊长的实力。连她收入麾下的徒儿夜云轻那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都比她技高一筹。
好在她纳的徒弟,面冷心善,勤事少言,最是乖巧孝顺。平日里替她前前后后掩人耳目,实时救她出樊笼。
彼时,鞠前池洗经伐髓,浑身浸泡在汤泉里调理经络的女孩儿闲来无事,将自己的好徒弟说与师父寒江雪听。
寻常情况下都是她叽叽喳喳地讲上一百句,扎着玉冠的师父默不作声地听,偶尔附和一两句当做回应。
听闻生徒背地里替他收的徒孙名号,通体出尘的道人睁开雪眸。
寒江雪有着一双异于常人的重瞳,诡谲奇异。偏生他练就一身清风明月,自带淡远的意境,“面冷心善,最是听话孝顺?”
他臂弯内架着的三尺高、二尺宽的拂尘一抬,点了点弟子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多有指点之意。
他直言,夜云轻此子有欺师灭祖之相,与她那鹰视狼顾的弟弟相当,心机叵测,有犯上作乱之嫌,她还是多多警惕为妙。
凤箫声只道哪里,哪里。比起她家那不开化的混帐小子,小夜乖巧得叫人心生怜爱。
退一万步讲,纵使小夜真的犯上作乱,也不大紧要。她定会打得他满地打滚,叫他熄了那些龌龊的心思。
大放厥词的凤箫声,此番思量,全然忽略了自个技不如人的事实。到头来要真对敌碰上,谁揍得谁满屋子打滚还未可知。然而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会大败而归的。
“你啊……”寒江雪浅浅地叹息。
还怜爱,就那家伙,压根不值得可怜,也完全理解不了何谓情爱。就和他一样。
可惜这小妮子,反替对方取起昵称。想来他的徒弟是真心喜爱那不入眼的徒子徒孙。
道人微微阖目,敛去纷杂的心绪。
汤池热气蒸腾,时不时有涟漪泛泛。
等着通开全身灵脉的女孩,游到汤泉中央,顺着凹凸不平的岩块攀爬,抱住师父大腿。
她身子一歪,毫不客气地糊湿师长半边身子,放肆地攫取来自尊长肌肤的清凉。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体质,使道人生来的体温就比常人要低上一些。
更别提他常年卧冰而坐,沐寒修行。九尺高的身躯自带十分冷清,在这温度直逼炎日高照的便殿内,比夏夜的凉风还要叫人渴求三分。
女孩儿禁不住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汲取那名副其实的玉骨冰肌。
她小小声地嘟囔:“论师祖,不正是师父的师父,您老人家吗?至于那臭小子的上,是爹爹他自己,总也赖不到我头顶。”
被热意熏得头脑昏沉的凤箫声,粉玉般的食指绕着师父霜雪般的长发。她困得迷迷瞪瞪,终于反应过来当前情况尤为不妥。人欲起身,脚反而一崴,一股脑坐进道人怀里。
寒江雪不动声色,以为他这混不吝的弟子,很快就会起身,纠正这次谬误。稳住身形的女孩儿却极端贪恋这股凉爽,索性放开胆子,双手揽住道人双肩。
就抱一抱也没什么,蹭一蹭,又有什么所谓?东风放都让了,夜云轻也当仁不让。一贯溺爱她的师父怎会忍心拒绝?
凤箫声茫茫然蹭着人脖子,嘴唇摩挲着被她一手扯下衣袍的道人暴露出的锁骨。嘴里还念叨:“师父,您好香。”情至深处,她自以为没人察觉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在寒江雪猛然僵住不动之际,还幸灾乐祸地认为方便了她的恶行。
她张开嘴,牙齿尝试着咬上道人肩头,像是第一次品尝软弹的冻糕,并顺着往下滑溜。她从以前就想问了,师父究竟使的是哪家香料,如何调制的配方?
她要差遣冬儿她们去采购,依法炮制来几盒复刻。
眼部蒙了层绸缎的道人,额心两抹芙蕖形状的朱纹,隐隐有华光闪烁。
沾染了潮湿蒸汽的汤泉,越发显得色泽鲜艳。凤箫声一时竟看得痴了,胡乱扒拉的手也老实着不动弹。
在寒江雪以为自己总是没有一刻歇停的徒弟,能就此歇停之时,快被燥热蒸熟了的女弟子又陡然折腾开。不仅上手扯他的外袍,还动手褪下她自己的,只为了能与他贴得更近,急不可耐地贴紧那退散高温的清凉。
道人两指拨开弟子贴上来,落在他喉结的唇。被噬咬的部位还被她舔了口,留下半片齿痕的烙印。
他单手捉住不安分的弟子两只手腕,并在一起,合拢着向上举起,在女孩纯然无辜,甚至颇为委屈地看向自己的神情下,终是缓了冰冷的语气。
“慢慢,我没有用香料。”
“我不信,让我检查检查!”
师父一个身高九尺的男儿,长得出水芙蓉就算了,还自带莲花香气,那还要不要人活了!神智迷糊的凤箫声几番挣扎,上手就要解他腰上系着的阴阳鱼丝绦。
银白色长发的青年被溅了一身水,温热的硫磺水滑过他的肌理,分毫不留痕迹,唯有灰墨色的道袍被浸染得颜色加深。
寒江雪知晓,徒弟这是泡得燥了。
少有人能忍住身体旧有筋脉一根根破碎,浑身无处不刺麻瘙痒的情况。还在高温的汤泉内部长时间浸泡,彻底体验皮肉肿胀破裂的滋味。
“别闹了,慢慢。”他打横抱起徒弟,一同下了汤池。“我陪你一起泡。乖。”
他宽长的拂尘一甩,鞠前池七道遮掩视线的纱帐缓缓下落。偶有细语声和水花喷溅声也捂得严实,一个音节也传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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