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忌惮的江湖势力,以群雄宴为代表,被狐仙一举消灭。
譬如举办方凤家这类,朝廷、江湖两头吃的地方派系,遭受重创。
不服从招安的明韵阁,陷入危机。狂悖违逆,与三纲五常唱反调的贺欢宫、逆光庵接连动荡。
桩桩件件,皆是由各路人马自发奋起,运作而成,却毫不例外朝着有利于朝廷的方向发展。
是单纯的巧合?
或者是人为的运算?
是后者的话,未免过于可怕。
这意味着她与之博弈的对手,算计到每方人马的布局,不仅有先天之见,还有运筹帷幄的手腕。
“主上,您的意思是?”亭钓雪感知到凤霜落的思绪,不由得问出声。
“你的回城之旅,怕是多有波折。”
凤箫声捋起飘散的碎发,别到耳后。“洞察事物本质,并不十分为难,只要看谁隐于身后,最终受益便可。”
犹是自言自语,“原来我已经跟他过过招了。”
能做到此等地步的,光靠一人之力,九五至尊也力有未逮。
必然有明韵阁的人暗自襄助。
方才传送速度太快,没能考虑到这一茬,否则还能问问明韵阁弟子,至今以来的具体失踪名册。
明韵阁的人不会老实回答,她可以另取途径诱供。
凤霜落并没有指责不主动入世,不参与朝堂与民间纠纷的算命师的用意。
明韵阁和明韵阁的人,即便存在包容关系,亦有着明确的区分。
古往今来,眼馋明韵阁的卜算技艺,顶着两大刀兵对她们下手的江湖、朝廷势力,多不胜数。
便是往后遭遇灭门之灾,旁支以及所有关联者被明韵阁一概断绝往来,尤不能彻底断绝。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明韵阁子弟,与日俱增,只多不少。
纵成群绝对出行,雇佣镖师相护。无宴请,绝不外出,也未尝有一日消止。
更甚至,出现过聘请的镖师贼喊捉贼,一招偷天换日,反过来拘禁明韵阁弟子的状况,屡见不鲜。
算人不能算己,如医者不能自医。是明韵阁阁人走向灭亡的根本原因。
否则以她们抽简禄马的精确度,不至于全程压抑至尾。
易地而处,为保隶属的王朝昌隆永盛,她大约也会走上与大多数帝王相同的道路——
拔除能动荡朝野的两大威胁。
五大仙和明韵阁。
前者犹若眼中钉、肉中刺,能倾覆朝政的五大异象,勉强招安也如鲠于喉。必要早早铲除才能安寝。
后者不能为己所用,迟早会沦为心腹大患,为下一个崛起的起义军指点迷津。
夺不来,不能替王权霸业实现价值的明韵阁就不用留。
夺得来,失去剩余利用价值的明韵阁就更不必留。
与其为他者所用,不如早日绞杀了安乐。
帝王之术和先天洞察相结合,她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怎样的对手?
凤霜落轻轻吐息,伸出手,拍拍胸脯,安抚感知到她的思绪,在体内乱窜的蛇群。
难度不高的牌面,她还不入局。
就此知难而退,不符合凤霜落的个性。
要是她当真这般胆怯懦弱,从一开始就不会试图扭转乾坤。
凤霜落在江涵雁跟前蹲下,与她保持平视。
不仗着柳仙之名,强盛之力,居高临下,目下无尘。“留守天阿寺的人,下场不会太好看。”
只是,世上多的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
再多劝谏、提醒,在江涵雁眼里,约莫也只剩挑衅。
“亭钓雪会继续跟着你、扶持你。”
“该行为非由我主使,而是我不干涉。溯流派的职位是她靠自己的能耐坐上去的,真能回到皇城,还望你多担待。”
那位怀德殿下,她多有兴致。
历代统一疆土的王朝,拢共三十多个。分化年间,有成千上百的国家。
当中受封过寥寥几个女帝,每一位或多或少能为天下女子带来万千可能性。
只有往上走的女子多了,底层的妇孺们才能解开挂在脖子上的绳索,稍微喘上口气。
当然,能忤逆君王授意,回归皇城的打前提,是江涵雁在此解决掉五万大军,方能空出余暇思量,从何找到合适的由头,在天子盛怒下名正言顺求生。
否则,没了这个将领,还会有下一个将领,多的是能解决部属的罪名。
九五至尊和文武百官的性命,从不等同。
坚持做好的决意,信赖崇敬的君主,宛如信奉定将到达的未来,定能封王拜相,只能依托威赫皇权。
凤霜落理解江涵雁的信念,只是为她感到不值,故作好心提示。
“数量庞大的军队,行动相对缓慢,尾大不掉。我会给寺内的人留下能供所有人离开的通道,两个时辰内生效。”
走了,两相安好。
不走,消散的通道会化为纷飞的花叶,为留下来的人治疗,以备后续之战。
“是走是留,你们做好决定。”
她是找机会消除了天阿寺内所有女子的生育力,他日被强迫,怀孕的,只会是霸王硬上弓的一方。
只是,受难者身心遭受的损伤,非是显怀与否,所能顶替。
无法疗愈的伤痛,和梦寐以求的理想。如何取舍,端看在场人员的抉择。
“军令大如山,抵达的士兵们已将你们看作囊中之物,不会倾听你们的辩词与言语。”
“其他的,你们好好把握。”
“不用你假好心!”
江涵雁颤抖着回应,“我就知道。亭钓雪那家伙连碍眼的花也舍不得烧,早和你沆瀣一气!”
“我就不该轻信于她,还想我再重用她,白日做梦!”
再多温馨劝诫,无异于白费口舌。
反正只要奉命而来的大队人马抵达寺庙,是敌是友,便可见真章。
凤霜落目光掠过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至于这个孩子,随便你们处置。封印也罢,虐杀也好。要交给逆光庵、医女们都请随意。”
留着孩子,不会制约她。
杀了孩子,她分裂的权能能收束完整。
她给了柔心两次生命,就不会特地为了女儿,停留在某地。
她已经抚养过稚嫩的婴孩一次,不会呕心沥血,再行抚养第二次。
接下来的时光,她想好了与往常全然不同的活法。
凤霜落不愿做怨恨女儿的娘亲,在不懂事的孩童那儿,发泄对世道不满的怨气,也不会对十月怀胎诞生的婴孩有所留念,追讨着,产生不当有的瓜葛。
“对了。她名作柔心,不姓雷,也不姓凤,只属于她自己。”
几条青蛇在地面互相追逐,咬着尾巴,旋转出环形,赫然形成一个可供人通行的传送圈。
关于就地传输的密法,她已迅速掌握。剩下来的日子就只差堪破。
凤霜落刚要踏上去,身后就传来一句呼唤,“姐姐,你要去哪?”
前行的脚步停了一刹。
整个寺庙的人联起手来没法留住她,风萧声轻轻一句话就可以。
慢慢是个可怜的孩子,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每日被父母双亲冷淡,随身的婢女仆从携带一丝轻慢蔑视。慢慢说的话,娘亲从来不听,凤家老爷不屑于听。
只会让慢慢闭嘴。
由此衍生出恶性循环,不被倾听者叽里呱啦说上一堆,犹如执着的登山者,对着空无一物的山谷呐喊。
回应她的,只有寂寥空旷的回音。
凤霜落没有回头,她怕面若罗刹的形容,吓到了过于娇弱的妹妹。
尽管在天阿寺隐居的这几年,妹妹受过的苦,并不比她少多少。
明明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为了她,抛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娇嫩的肌肤经过风吹日晒,一日日变得粗糙坚实。
慢慢的肌肤不再白皙、柔润、有光泽。而像一捆泡水发皱的树皮,强韧、坚毅、拗不折。
缠绕在树干周边,就自由呼吸。离了庇护的倚仗,不改倔强自在,活出别样的姿态。
凤霜落不是不心疼,只是心碎的次数太多,麻木到没法为旁的人事物侧目。
围绕着天阿寺次第绽放的天山鸢尾,替她掌眼。
凝视着慢慢锲而不舍地扛重物、做苦力,学习着之于本人毫不感兴趣的武艺,只为能护住她和柔心。
慢慢分明已经前行许多步,凤霜落却仍然下意识把妹妹当成幼年时寻求长亲庇护,而她必须那么去做的孩童。
慢慢素来是十分亲近、黏糊她的。
从父母双亲那残忍切断的亲缘,在姐弟三人这儿形成扭曲的怪圈。
慢慢追逐着她,弟弟追逐着慢慢。
上梁不正下梁歪,古怪的家庭氛围培养不出正常的婴孩。
得知凤箫声打娘胎里就与人相看好了,已有所属。凤金缕宁可把人销毁了,砸烂了,碾碎了,也分毫不让,不肯舍半分给旁人。
险些被凤金缕毁容的凤箫声,养伤期间,闭门不见。
治好了,也不乐意搭理凤金缕。
示好失败的凤金缕,原形毕露,讨不到好处,就往死里使坏。要人通晓何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自此撕开了二人的争夺战,新仇旧恨一起算。
凤霜落每次必须拦截通风报信的下人,不让细小的风声闹到爹爹那,否则受罪的一定是慢慢。
而凤箫声一朝得势,骑到凤金缕身上,揪着他的领子,撞他的额头。
凤金缕被压在身下,两颊扇得肿红,唯独双眸锲而不舍,仿佛饥肠辘辘的恶犬,流着涎水,见到梦寐以求的肉骨头。
嘴角挂满了血痂,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竟然还在笑。
一双凤目,幽如鬼火。贪婪地攫取着阿姐的目光,舍不得分给他人一丝一毫,他合该常驻在她眸中。
在凤箫声身后显形的伴生灵,阿尔法狼呲着牙低吼,被凤家小公子捂住牙口。
花费重金打造的金箭银弓压在两人臀下,凤金缕没有半分要取的意愿。
他愿意做阿姐□□的奴,只要她永远只驱策他一人。
身下躺着的凤家是他的,凤家里面躺着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包括骑在他小腹上,一拳拳朝着他面门暴打的阿姐。
理所应当,也应该是他的。
至于那个碍眼的,不入流的东家儿郎。
只要废掉未婚夫婿的修为,毁了天之骄子的修行,阿姐就能不嫁人,一辈子只待在家里。
若有不长眼色的旁者,不长眼色,意图掺和,他就叫那人从世间消失。
拓印书籍,修习功课的凤霜落,远远瞧着,姐弟俩同室操戈的景象,领悟了凤金缕尚未醒悟的情感。
何等委曲悱恻的因缘,为世所不容,自萌生伊始便是必定要捂死了,不可为外人所告知的谬误。
屈身折节,亦不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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