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凡带着雨七走向那一片黑灰，“那是在战争前的事了，我努力工作，在这里买下一块土地，目的是为了求婚。”
黑灰的另一侧由几栋烧毁的房子过渡，看上去没有好多少，也相当惨烈。
“求婚的对象当然是我喜欢的人了，难道我看上去是会随便对谁说我爱你的人嘛？”
雨七这个年纪还不能想象结婚会是什么场景，但是她很喜欢童凡带她来看的这些花儿。
“雨七啊，喜欢吗？我门现在可要多看看。”童凡不知道在哪里掏出了一根烟管，现在正惆怅地抽了几口烟雾。雨七想起昨天在地图阅览室里知道的消息。
那个她一进去就在睡觉的男生后来把自己给哭醒了，“我怎么还是这么没有用，为什么成年了还是这么没用？我怎么什么都留不住，呜呜呜。”
雨七想，他肯定以为现在在这里没有人，要安慰他的话现在去可不太好，要不要先悄悄出门，然后假装自己刚刚进来？
这样想着男孩却止住了哭声，雨七还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的监护离开之前给我留了一块林地。”算是勉强安慰好了的男孩滑动桌面上的屏幕，用圈画功能给雨七展示了一块绿色的标记，“在地图上原来这么小。”
这话好像是对她说的，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天，我打开了一个可以联系6区网络课程的人，他是我祖母以前提过的旧友，在疗养所收养我的监护就是我的祖母，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真的哭迷糊了，这个自称已经成年了的男孩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雨七被邀请坐在了他身边，这个时候也只好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等他情绪好些了的时候，他又断断续续地说起来，“那个联系我的旧友也拿出了和我祖母收藏一样的照片，总之，我相信了他，也相信他会帮我联系他认识的网络课程小贩。代价是他把我提出的关于祖母的资产编号的其中一个抽走作为学费，我那个时候没有太在意，因为祖母已经离开好多年，她的资产一直很杂……”
雨七听他逐渐抬高的声调就知道他快要说到重点，于是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就在前些天，我打开了开通的全区联播频道，发现那个熟悉的资产编号被放到了396区土地拍卖环节，除了前区长就我提供的那个编号在上面。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做到跳过我——在我没有提供签字，指纹所有证明我是资产所有者把我继承的资产放到那上面的，我只知道我犯了大错，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想起我的祖母，有什么资格去思念她！”
一大断的话说完这个看上去完全不像成年的男生又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雨七长到这么大，因为身份特殊很少这样自己直接地与一位陌生人相处，现在的心情也非常复杂。
他一定非常孤独吧？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在大部分成年人都战死只留下一大群在成年边缘的孩子来创造，来重建的现在，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连一个可以询问的大人都没有的现在，所有人的安慰都是那样的无力。
知道这种或许被人利用友谊诈骗了重要资产所以赶来这里确认，但是现实呈现给他的还是一个残酷的真相。
雨七不知道在本区这样被诈骗的人有多少，这些诈骗犯利用他们的科技落后和求学的心理来骗人实在可恶，可是，如果被骗的人很少的话，代理区长会重视这个问题吗？如果重视了，那个男孩的资产还能在那个频道上终止拍卖吗？
雨七看着他被朋友带走的时候想到了最严重的一点：6区的亲缘关系应该是本大陆最浅的，因为终止落后家庭的试行就是在那里开始，所以，和他们说祖母留下的资产很重要应该是行不通的吧？
这件事的苦恼一直持续到她得知自己成为那位代理的送花代表开始。
“如果我送的花那位代理很喜欢的话，如果，我能接近他并且告诉他396区正有一位可怜人只有他能帮忙……”
“所长小姐，我很荣幸你能选我接手这个工作。”
“雨七，你知道这件事的暴露风险吧？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童凡在这个区留了至少30多年，从遥远的学校毕业然后冒着天灾的风险来到这个城区，她在这里永远都保留着无可替代的威信。
说起来，带人来看她早年买下的小生态模拟花园还是第一次。这个地方被她当成一个心事或者一个秘密，但是雨七的那双紫红色眼睛总是给她莫名地信任。
“我最开始选择这里的时候并不知道隔壁那一片就是前区长的地盘，现在他失踪倒台了他的土地应该归新代理管理——被划出去建造疗养所或者军事学校。”两人漫步到了童凡口中的模拟花园入口处，和前区长的地盘相比这里大概只有六分之一的祥子。
雨七回想着昨天那个男孩圈给她看的他祖母留给他的那片地——大概比所长的这一片还要大一些。
“军事学校现在招生已经少了很多啦，青年帮那群死小孩好像有在校区附近关心新入学的后辈们呢，真实够无法无天的。”童凡带着雨七进了这里，要看到那座深处的花园还得走完一条长廊。
“但是疗养所永远都会有人关顾的，它和军事学校还是不一样。”她们终于走尽了这条长廊。
雨七感到自己置身于一种奇妙的体验之中，她想着一定是因为所长提到的生态模拟器在发挥作用。
“不愧是上了三个保险的模拟器，这个钱倒是没有白花。”童凡好像知道雨七这小脑瓜在想什么，揉了揉她短短的银发。
这里看上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来了，一些花儿没有精神地垂着，“这个就是百合，雨七，你在文化馆的生态见闻里见过的吧？”
雨七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就被允许可以自己逛逛，除了偌大的一楼还有一个阁楼似的二楼可以上去。
雨七听到童凡问话的时候就从二楼探出点身体看了一眼，隔着电子屏的花儿算是在现实里见到了，还闻到了那诺有诺无的馨香。
“见过，好看！”雨七难得这样兴奋，今天肯定是她最兴奋的一天。
“是啊，我也觉得好看，前些天看了一个新闻，在别的区，这样的花只一束就能祖下三个月的疗养所单人间！”听完童凡方才的话，原本还在闻香的雨七不知为何心里紧了紧，她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果然，童凡在良久的沉默后再次开口了，“这个生态模拟花房我倒是不指望能卖出多少钱，只希望这些花能落得个好归处。”
雨七再一次起身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眼中满是担忧。
童凡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这个孩子在最难过的时候也总是会让身边人的情绪优先。
雨七听到她的话最先想到的就是所长小姐一定很难过——如果她一定要做出这个选择的话，那一定是最后一个选择了。
这个世界上总是不停地有人在难过，难过的人多于快乐的人，这个世界不是一个很好的世界。
童凡不记得上一次来这里看这些花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在齐将军遇刺前吧，那个时候她会在晚上来这里坐一会儿。
有一次出门时间太晚，丽娜追出来问她要去哪里，“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出去吗？外面太危险了，他们疯起来根本不会在乎你的身份。”
不知道那个时候是用什么借口和丽娜解释的，但是她到现在都没有告诉她这个地方的存在，以前没有说的话，现在也不用说了吧，毕竟是一个就要被她挂出去拍卖的地方。
“所长，接到6区一个银行发来的邀请，他们在联合频道开了一个拍卖专场，还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位置和优惠价。”那个时候她最开始想到的就是她名下的这个花园，不管是在战争前还是战争后，在灾难前还是灾难后它都有它的价值。
而且现在给出的公告表明了灾难在近几年不会再重现，现在就是最好的发展机会，如果本区一直没有长进的话，下一任代理区长只会更靠不住。
她昨天在开会时就明白了那两位的意思，他们会重视青年帮和互助队的问题，最先关注的是湖心岛的那些房产。
“齐将军来这里的时候波测还没有更新，这个装置或许可以发现前区长的新踪迹。”他们会先话短时间去探测湖心岛，如果没有结果的话，那就把重点转向齐将军在时遇刺的地下城。
地下城可是一个大工程。
“阿七，你想好要送什么花了吗？”
“这里的花都可以吗？”
“你是送花代表，你觉得什么花合适什么花就合适。”
童凡陪着雨七在那里留了很久。
“这是一类混种，在我买下这里改造成模拟花园的第二年成功长出来的，那个时候我为花园下载了一个智能管家，它每天都很啰嗦地告诉我那些花的情况，我想如果他在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见到这样难得的混种。”雨七拉着她到一束与百合类似但是又不大一样的花朵面前，童凡看着眼前的花好像有无限的回忆。
雨七好像很少看到她这么温柔的样子。
所长说的“ta”那一定就是她要求婚的对象了，那一定是一个很喜欢花的人吧？毕竟这是求婚礼物，而且都说了送礼物要投其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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