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七拿到笔记本后在席春的工作台上分到两条胳膊那么宽的位置。
穿着睡衣望着面前摊开的本子发呆。
席春怕她傻了，君阳阳猜测或许是没有一支合适的笔。
安东好奇在市场上绝迹的本子是怎么能有的？席春沉默了一阵回答了他的问题，“是前区长送的。”
前区长，一个可恨的背叛者，阴谋家。他抛弃本区的所有人，明明396区在灾害中受到的影响最小，但还是用信息差骗了很多资金进自己口袋，一个贪得无厌的罪犯，最失败的教育家，长达百余年的分区避灾时间里对他们洗脑，推行浪漫复古的教育，用他个人的喜好把这座文化与历史之城变成他的理想国，他用手段停滞科技，用战争无用为借口把他的军队养得散漫，告诉大家世界没有那么糟糕：
“还没有到末日的程度，我们还有源源不断的孩子，还有教育，还有希望，还有人际关系，这样的世界怎么会是末日？大家太悲观了，这或许是那个淡化家庭关系的功劳，但是，在我们这里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你们需要家人的安慰！没有家人怎么行呢？下班回到家里，告诉你们深爱着的家人们，未来是属于我们的，我们都会有未来。”
如果他在疗养所工作，他能哄睡那里所有繁育计划里的幼儿，因为他也是安慰人的专家。
事实上在他露出真面目之前大家对他就是信任的。
包括那个在雨七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女人。
工作台的暗格里有一张照片，照片这种与时间绑定的浪漫形式自然也是那位前区长喜欢的，他喜欢的他都能拥有，包括在这个时代也被淘汰的实物相片。
一张在这个流浪儿基地的暗格里，一张以前在区长办公桌上。
照片里雨七被区长先生抱着，她坐在他结实的臂弯里，银发被梳成两股马尾，银色的小尾巴大方地暴露在镜头前，紫红色的大眼睛天真地望着镜头，他穿着深黑色西装，声量挺拔。
这张照片来自五年前他在大礼堂关于与特异人群相处的演讲中，雨七是他挑中的特异人代表。
那个时候她两岁，在她把她留在这个基地，留在安东和席春这里之前。
那也是战争爆发前一年，席春和安东是青梅竹马，他们还不认识这位银色尾巴的漂亮孩子，或许演讲那天他们刚好在满城的电子屏转播的报道中见到，但绝没有想过过和她成为家人。
可惜世事难料，一年后战争爆发且持续了一年，席春失去了所有的监护人，安东离开了哥哥，被神秘人救了之后，在报道里有些印象的孩子和他们建立了类似家人的关系。
当年他在演讲中有多卖力地宣扬特异人拥有人权，他们和其他大部分人之间需要公平，在他叛逃后因为对他逆反而连带着的厌恶就有多深。
席春和安东总是说，“一定要藏好你的尾巴！”
或许这句话那个女人在离开把她留在这里之前也一遍一遍地对她说过吧？
但她没有印象了，席春和安东从一开始就没有见过她的真容，只有假得很特意的仿真面具。
笔记本的第一页就印着一句话，“疗养所工作出色，赠予此物以示鼓励。”
童凡留着这个本子有些年了，前几年大概是因为这个物品和那个罪人有关不方便拿出来用，今天送出来也只是说雨七比她更适合这个本子。
雨七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本子有何用出但是喜欢也是真的。
只是一时没有笔可以用。
席春看她今晚是睡不着了，从工作台神奇的小暗格里抽出一小节碳出来让她过瘾。
雨七虽然没有多少机会写字但好歹也是11年级的学生，她捏着一节碳在第一页第一行写下自己的名字：雨七
然后一又一个一个写下其他人的名字，阿恒和阳阳本来围着当当看今天的新闻转播，这会儿也凑过来看她写字，好像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个笔记本上达到了暗格里的照片一样的浪漫效果。
深夜
一小节碳就快写尽，雨七把本子放在自己腿上，大家都在睡觉区睡觉，工作台那边的灯也早就熄灭了，她自己躲进厕所里还把当当抱了进去。
厕所里太暗，雨七拍了拍当当的脑袋，小机器人迟钝地明白了她的意思，慢悠悠地放出一些光线。
雨七尽量把字写小一点。
她在之前写下的“雨七”后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7岁。然后又在这一页的最顶格写上2494年3月5日
在春的后面写上：13岁。席春现在虽然拿了优秀生毕业证，也通过了工作证考核和疗养所的选拔，但她现在还没有成年不算正式员工，雨七在后面加上：距离正式员工还有5年。
好处是他们还可以享用未成年政策，坏处是，还要拿5年的临时工资，难怪安东会把养虫子的工作给阳阳自己去加入互助队，至少互助队可以多拿一点工资。
安东已经14岁了，他答应过大家，他在那里只是打下手，一定会在成年前一年脱离那里的。
雨七虽然不太清楚互助队现在之于396区具体的社会地位，但是席春总是不喜欢，至少大家提起互助队的时候不会像青年帮一样把它评价为：社会垃圾。
想到青年帮雨七又想起了回来时大家聊到的齐将军，那位女士还留在这里工作是她也是见过她的，大家都说她老了，但是她说话时声音还是洪亮，在位时不会像前区长一样宣扬特异人的人权但是也绝对不会对他们表达什么轻视。
雨七用更短了些的碳写下她的名字。
很久以前在文化馆自习的时候，有人在休息区聊天，他们说过，现在恶名在外的青年帮最开始就是防线学校的学生，在396区除了城防军军区存有武力那就是防线学校了，内战开始于地下城的人占领本区的东部山林对繁荣街道轰炸，防线学校也在山林附近，那里的学生组织起来私自东用学校的武器，保护了校区所在的那一片人。
齐将军来了之后听闻了他们的作为，为他们这些青年人所呈现的社会责任感大家赞扬，齐将军的地位升高，他们的名声自然也越响，后来战后也确实为伤残的民众做过一些事，再之后齐将军伤重转移治疗，他们就因着先前的名气迅速招揽了一些同样毕业但因为战后没有工作或者无心工作的青年，在代理区长位置一直空缺那一年里他们可做了不少事，没想到新的代理选举推了大半年还是选出来了。
代理区长是本区名正言顺的管理者，他们再强势在官方面前得低半个头，但是说不乐意那倒也不是，因为他们必定是带着资金来的，或多或少不都是用在建设上嘛。
雨七不知道安东成年后会做什么工作，因为他很少在大家面前提自己想做的事，但雨七想应该不会是再回去养虫子。
阳阳12岁，今年拿到毕业证和临时工作证，因为拿临时工作证的最低年龄就是12岁，在战前几乎没有，战后的话，他们基地就得算上3个。
阿恒比她大4岁，高4个年级，在他们当中是什学最慢的，要拿毕业证一共要完成17个年级，阿恒应该还需要两年。
396区比之其他区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里上学免费，因为只要刷学生卡进校就可以进入模拟课堂了。
但是更多的资料保存在文化馆，所以学生们有一半的时间在学校，一半在文化馆。
雨七撞见齐将军就是在文化馆，她虽然算得上外地人，但在文化馆里的神情又好像在怀念，她们之前跨越的时间太久，她只知道她在怀念，她很喜欢这里，但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喜欢。
回想起见到她的感觉她不能用言语描述，只是无端地想起来昨天晚上的观雨。
大雨过后希望晴天能久一点。
她在日期下一行写上明天的日期，还有四个小字：梳尾巴日
趁着晴天要好好晒一下尾巴！还有梳尾巴也是重要的工作。
当当在脚边犯困一样地脑袋一点一点，雨七写下最后的三个字——在她名字旁边的括号里：文化馆管理员。
这个格式和席春相对，是她成年后的工作。
雨七拉着犯困的当当去它的小窝里，自己也回了睡觉区把本子放进枕头底下，太阳被里却没有席春，雨七准备自己先睡，因为席春现在一定是和安东在一块。只要他们有话要说，雨七都知道自己就不能再留在那里。
“互助队偷助燃器是为什么？明天就是火刑了，他们也是因为那些人失去过家人打乱了生活的人，难道这种大事上也要犯糊涂吗？”席春和安东在住所的天台，席春没有收到本子，但她今晚也得失眠了。
安东没有回她的话，反而笑呵呵地在外套里拿出来一小瓶特饮，“今天队里除了发营养药剂还发了这一小瓶饮料，味道不错，营养剂给阳阳了，这个咱们喝了呗。” 半大的男孩留着干净爽朗的寸头，黑发黑眼，带笑地把手里的饮料宝贝似的递给她，身后是396区上空的灰蓝色屏障，原来在夜晚看会这么明显。
席春早慧且心思成熟，她知道他这个大哥当得太吃亏，没有一点好处，就是有也都分给了大家。
所以她不客气地接过饮料，还拍了拍他的右肩，“确实不错嘛，没有想到你们新换上来的那个队长看着凶口味却这么温柔，这个饮料比我以前在家喝的还甜一点。”
席春说的家自然就是战前监护人都还在的时候。
安东活动着右臂，“现在的那个队长是老队长以前收养的，他还有一个家庭关系里的弟弟呢，确认了是同父同母的，真是难得，不过我觉得他们年龄差得有点多。”
这右臂连着右肩越动越泛酸，“最近天气有点太潮了，我这肩膀好像被小虫子给咬了，一整天都怪怪的。”
席春忽然轻笑一声，还好先前早把饮料咽了下去，饮料带着的甜香味混着深夜里凉丝丝的晚风飘散在二人周围。
“什么小虫子啊，去疗养所养了几个月虫子怨气这么大，什么锅都归虫子背啊？”
安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好笑地叹气，“阿恒睡觉还是这么不老实，他还把你给闹醒了了？”
“那倒不是，一大早上某个笨蛋机器人跑过来找我把他给出卖的，昨天晚上雨可太大了，小七不知道怎么搞的，在窗户边看了大半夜的雨。”
“切，这么说那个笨蛋机器人还是知道谁是老大的嘛，有什么都先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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