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过后,履声渐近,陈古楠被风吹得凌乱的鬓发被人轻轻掠至耳后,他迟疑转头,竟看见了个和他有七分像的傀儡。
“喜欢么?我特意做的。”
黑袍人松开了拽着他袖子的手,林停风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他的语调轻扬,看起来对这傀儡十分满意。
前方即是万丈深渊,风声呼啸中,陈古楠看着那傀儡,忽似想起了什么,瞬间面色苍白,咬紧牙关,唇齿间弥漫起了血腥之气。
“蓝毒?”
“真聪明。”黑袍人微佝着背,闷声低笑,“你打小就聪明,却总不把心思放到正经地方,真是可惜了这慧根。”
陈古楠退后几步,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吼道:“你到底是谁?!”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黑袍人直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哼,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
陈古楠嗤笑了一声,不再留恋,整个身子径直向后倒去,失重感随之袭来。
也罢,就这样解脱也好。
厉风过耳,数只飞鸟盘旋于眼前,他闭了眼,可脚腕处却忽得一紧,紧接着,又被一股巨力拽了上去。
蛇?
陈古楠大大喘了口气,望着脚下的黑蟒,皱了皱眉。
崖上传来一声轻笑,他猛得抬起头瞧去,果不其然,楚袁笙戴着面纱,一袭缥缈的蓝衣遥立,正笑得眉眼弯弯。
见他看过来,楚袁笙笑得更浓,纵身一跃落到他面前,嗔道:“你那小相好真厉害,我可是差一点就死了。”
过往回忆再次袭来,陈古楠苦笑一声,自知逃不出去,索性便直接瘫坐在地上,任花纹繁复的衣摆沾染泥土。
半晌后,他弱弱开口:“这次你们是想饿死我,还是想拿我试毒?”
“想救你。”
“你可是我们的宝贝。”
黑袍人走上前去,动作舒缓,倒真像是个慈父了。
“蓝毒能乱人心智,令人嗜血好战,又会相互传染,然我每次使毒都极其费力,这才做了傀儡。如今,我便把这些傀儡交付于你,再教你其他功法。你懂的,你活不了多久,可你若把我的本事学会了,便也能长长久久的活,或是少受些苦。”
随着黑袍人的靠近,陈古楠闻到了些若有若无的香火气,他怔愣片刻,讥讽道: “打个巴掌给颗甜枣,我如今这样,是拜谁所赐啊?”
黑袍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可偏偏是你,只有你。要怨,就怨你自己命苦吧。”
黑袍人说着,把他拉了起来,为他轻拍了拍身上的灰,接着又取下了腰间的水壶,递到他手上。
“新的。”
陈古楠垂眸看了看,没接,只问道: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都想改朝换代,我,林停风,她。”黑袍人笑笑,忽得直直望向他,“还有你。”
“我?”
陈古楠哼了一声,他算什么,只是他们手中的工具罢了,在他们的手中哪有自己的意志可言,他侧过脸去,表了态,不听也不看。可那人却继续到他耳边蛊惑他:
“你不恨吗,恨你的家仇未报,恨他们风风光光,恨没人站在你身边,恨皇权压人,硬生生叫温律受这样的罪。”
黑袍人说完这话,再没给他反应时间,陈古楠突然浑身剧颤,熟悉的痛楚再次袭来,蛊虫在四肢百骸爬行的触感太过清晰,刚被拍打干净的长袍再次沾了灰。林停风干脆直接站到他身后,汹涌的力量从掌心渡来,陈古楠承受不住,一口发了黑的血迹吐出,又被楚袁笙用带了香味的帕子尽数擦去。
黑袍人神色晦暗,看着他的模样,扯了扯嘴角。
这世上的友情都一个样。
天渐渐黑下去了,陈古楠痛极了,也在这黑暗中苦笑一声,闭上了眼。
十月,要过去了。
可他们不在乎,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这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陈古楠身上的蛊毒成了他最大的把柄,日日都有新的傀儡送来。
一日一日过去,陈古楠挥手间,一道毒墙竖起,随后手势变换,发起突袭,数不清的毒虫涌来,细细啃咬着阵中的傀儡,变了质的血液从傀儡身上流出,又被毒虫舔舐干净,直到这傀儡从喉间挤出一声机械的“求你”,毒虫才会散去,奄奄一息的傀儡跪坐在地上,眼中了无生气。
十一月,十二月。
陈古楠的衣服换成了厚厚的袍子,刺绣纹样无一不精美,傀儡的模样从一开始的干瘪逐渐丰盈起来,变作了越来越像人的活尸,眼波流转间,盛满了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哀求。
“你不想要么,这样的力量。”
林停风的手再次搭上他的肩膀,混了迷药的水被递到唇边,陈古楠下意识轻触了下肩上的刺青,刺耳的虫声又起,带着点涩的冰水划过喉头,幻象又生。
那场吞噬了一切的大火,以及那夜温律无措的手语。
他现在在蜀地可还安好?当初为何那样冷淡?温律,快除夕了,又是一年,当初你送的大红斗篷我还记得,只是你呢?这样冷的天里,还有斗篷穿么?
百般情绪,他从袖间拿出那把小红伞,虽有些褪色,但被他保护的很好。
桩桩件件涌上心头,陈古楠再次望向那傀儡的眼睛,忽得打了个寒颤,未知的惧意席卷全身,却是不由自主开口,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
一切本来正在向好的局面发展,一夜之间,却又回到了从前。命运真是公平地蹉跎着每个人。
陈古楠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我累了,要休息。”
“我们南滁王下令了,小人岂敢不从。”
林停风嬉笑着,陈古楠厌烦地转过头去,闪身回了自己房间,接着慢条斯理地解开斗篷,举手投足间竟真多了几分贵气。
“都下去吧。”
一声令下后,侍候的人都诺诺离去,陈古楠换了身黑色寝衣,躺在床上,呼吸很快均匀起来。
三更时,陈古楠忽得坐起,抬手掐诀,那个与他长得极像的傀儡从窗帘后闪出,钻进被窝。
三个月了,他终于摸清了换班的规律,掌握了使唤傀儡的术法。
陈古楠从床下拿出包袱,金银衣物应有尽有,还有不少吃的,近日来,他见了太多的重峦叠嶂,又听了林停风他们各种含糊其辞的话语,他岂能不知——此地就在蜀中!他何愁找不到温律!
巨大的欢欣感冲击着心神,陈古楠的耳膜甚至有了些痛意,他推开窗户,一轮满月照下,陈古楠手里紧捏着一件厚实衣物,屏息凝神,见门口几人开始换班,这才从窗口洒下药粉。
四更时分,陈古楠终于没了后顾之忧,足尖一点,如燕一般从窗口掠出。
沏茶声响起,楚袁笙打了个哈欠,遥遥望向陈古楠离去的身影,将杯中茶茗一饮而尽。
“真能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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