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价我温家都能给得起。”温律沉默片刻后道。
那人听着温律的回答,忽得怔愣片刻,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直让温律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温家的家产我们自是信得过的,只是……”那人不怕冷似的摇摇扇子,站起身来,一边眼神示意温律跟上,一边悠悠开了口:“有时候呢,人生,才是一个人最大的价码。”
是了,只不过一个秘密,就让好好的一个人疯疯癫癫,让好好的一座城风雨飘摇,天行观这种生意做多了,事也见多了,仅凭几个真金白银收来的秘闻便能让些乱臣贼子改朝换代都说不定,就连上面都要给他们几分颜面,遑论个小小的温家。
温律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轻视,却也不好开口,只听话的跟着。
这一跟,竟走了足足几刻钟,短短几百米的竹林,竟有三个小阵,规模不大,却是实实在在要人性命,若不是有他带路,自己怕是也要吃些亏。
直到走到观后,那人才合起了那把华而不实的扇子,指了指后山的那条小路,微微躬下身去:
“温公子,在下便就送到此处了,公子想要的答案就在前面。”
说话间,那人步步后退,不消一会儿,便消失不见,温律心头忽得生出了几分慌乱来,但接着又很快消失不见。
温律犹豫着向前,层层白雾散去,眼前豁然开朗:一块木牌猛然出现在眼底,上书三个大字“雾谜坊”,再往里走,又是看不出风格的建筑,远不及天行观规整漂亮,好似村庄般,各个错落,七七八八也算是围成条路来,蜿蜿蜒蜒不知通往何方。
温律犹豫着,步步深入,很快出现了数张各不相同的脸来,倒是各个面上都带着一点闪着精光的贪婪,分明是那日在赌徒面上瞧见的疯狂神态。
“哟,小兄弟这是要问些什么,竟被带进了这地方。”
面前突然出现了张放大的脸,嘻嘻哈哈的和他打着招呼,温律只瞧他一眼,抿抿嘴,并未开口,倒是那人看他这般防备,便豪气的开了口。
“小兄弟,我呢,姓陆名任佳。叫我陆大哥就好了,你要是信得过我,有什么困难,我也能给你解惑,反正到了咱雾谜坊,就都是一家人。”
那人长得倒并不文雅,但却和那些满面精光或是带着点儿笑的商人不大一样,带了满脸的络腮胡,倒像个屠夫,眼底还带着点不似作伪的真诚。
温律不敢轻信他,周围人却又都转过脸去,活像是怕了这位地头蛇似的,温律一时无法,只好打开手帕递过去,那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下瞪大眼,张嘴就是一句:“嚯~”,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这是在给江湖卖艺的小哥叫好。
温律被他一吓,正要开口,却见他又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兄弟,你陆大哥我呢,不擅蛊毒,这个么,你恐怕得去找那位。”
温律收回帕子,只觉一阵心累,刚要开口问出“那位”的行踪,却见眼前人已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后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大拇指上装模作样轻轻的蹭了几个来回。
......
温律一脸菜色的拿出钱袋,他摸了摸钱袋,倒没有不舍,只是想起了陈古楠:他现在在哪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他究竟怎么样了?
疑问的字句盘旋在他的心中,温律也不敢多想,只爽快地把钱袋丢给他道: “就这点儿了。”
“哟,公子,您这就见外了。”
那人慌忙伸手,一把接过钱袋,笑的牙不见眼,顺手指个道来,温律心中郁结,却又实在无法,只得拱手一拜,转头离去。
谁想,等真到了那地方,与陆任佳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便再次出现,唯一不同的,是他脸上没有那圈能扎死人的络腮胡,这人看起来倒是文雅不少,只是站在那里,眼睛一眯,左手轻飘飘伸出,三根手指一捻,又是个要钱的手势。
温律认命般咬咬牙,腰间那块在赌场没送出去的成色极好的玉佩便再次被他解下,递了过去,上好的羊脂玉,触手温润,成色极好,莹润地不成样子,那人果真喜笑颜开,再次遥遥指了个方向。
“这蛊,我解不得,你去找那位吧。”
温律身子一僵,硬生生忍住了喷薄的怒气,面上的笑也多了几分僵硬。
“敢问前辈姓名?”
“陆任兵。”
好好好。
温律几乎被气笑了,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愤恨地加快步伐,谁料刚到地方,又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还没等温律站稳,又是三根手指一搓,明晃晃地打劫。
“我没有了。”温律合了合眸,已经不是很想看到这张脸了。
那人听到这话也不为所动,继续搓着手指,温律终于难得的发了火,语气也重了起来。
“真的没了!”
“温家家大业大,我想,温公子衣袖上几根银线总该不是假的吧。”
温律神色一僵,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了,这件月白袍子瞧着朴素,衣袖上却以银线细细绣了飞鸟暗纹,并不十分显眼,没成想,这人看钱时的眼神倒是一等一的好。
君子正衣冠。
温律脑海中闪过无数教导和策论,只觉身子一片僵直,青天白日下,冬日的阳光暖暖洒在身上,他却无端觉得冷了,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一点点脱去了外袍。
......
“够了吗?”
“不够。”那人轻飘飘瞥了一眼,忽得轻笑一声,捻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温公子的中衣用的也是上好的丝绸。”
欺人太甚。
温律双手握拳,生生忍住了上前缠斗的心思,却见对方再次开口。
“或者,温公子把凌云寺的秘闻卖给我陆仁义也可,毕竟,上边看重的地方,见不得人的秘闻自是值钱的。”
果真是欺人太甚。
温律这下真是压制不住怒意,终于抽出腰间宝剑,手腕一转,一个闪身上前,陆仁义显然早有准备,手上茶杯被他瞬间甩出,被剑尖击得四分五裂,眼见着温律又要出招,他几个转身之间飞身上了屋顶,终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鄙人不才,武功招式确实不如大哥,可一手轻功却耍的出神入化,温公子,天行观可不允许内部打斗哦~”
温律哪管这么多,一道剑气挥出,几瞬击碎屋顶一角,陆仁义见他动了真气,也立马收了笑,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开了口。
“这蛊虫一事,最懂得莫过于天行观观主,但是要想见他,还得看温公子的命数。”
说罢,他又连连摆手,眼神真挚,神态也认真起来,“我们雾谜坊也是隶属于天行观,拿人钱财解人疑困是分内之事,你既以付过了钱财,我们便也不会给你个假消息自砸招牌,钱你拿不走,可消息,却是实实在在的真。”
温律的一腔愤恨忽得尽数散了,浑身失了力气,剑尖垂下,虚虚点地,又被收回腰间。
温律打开背包,里面只剩两张石头似的干硬饼子和一套凌云寺时的浅蓝外袍,他重新穿了僧袍,又把那包袱丢在了地上的月白外袍上,无言片刻,最后还是转头离去了。
大不了就去做工,去钱庄借银两,又能如何呢?又能奈这些人如何呢?为了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温律自嘲一笑,又恢复了那段在天行观外观望打听的日子,寒冬腊月,正快到了过年时,他却不告而别,这家是回不得了,一身盘缠尽数被骗去,身上唯一一个值钱的物件也去了,家中父母新给他做的外袍也留在了雾谜坊,他有心想要抢夺,可他又怎会觉察不到,在雾谜坊时,林间监视着他的一双双眼睛,钱和命,他总得留一样。
可真的值得吗?
恍恍惚惚,已不知第几个日头。
温律哈出口白气,正要继续打听,远远却传来阵抑扬顿挫的哭声,他还来不及反应,一个黑色的身影便迅速扑到面前,见到他脸时,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恩人呐!之前我就听说有个着僧袍的俊美小公子到处打听天行观的事,先前您救我时便在凌云寺脚下,我一猜那人就是您!没想到今天真让我碰上了!恩人呐!您怎生变成这样了,那身贵气袍子呢?莫不是叫人骗了去?怨不得之前人们传着说这大傻子叫人骗的浑身上下一点东西不剩呢,都传到我们戏班子去了,恩人呐,怎生就被骗成这样!”
这点抑扬顿挫的声音一出,温律近日来已经有些迟钝的大脑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那日那个尖利地让人有些头疼的声音。
“甄樾桂?”
“对对对!”
不愧是唱戏的,那人一抬头,一双眸子水盈盈的,出奇的灵动,活像是水中的游鱼,生动漂亮。
“恩人到底还是年轻,竟不知该如何打听东西,这种事呀,最先过问的就是我们这些下九流。”
说到这儿,甄樾桂终于敛起苦相,微微一笑,瞬间变了另一个人似的,透出点运筹帷幄的劲儿来。
“这回,可轮到我报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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