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太阳下山,二人仍意犹未尽。温律似乎对毛茸茸的生物格外感兴趣,陈古楠也不例外。
不久后,便是探亲的日子。
凌云寺被送上山的弟子,大多每个月都会抽出一日,让家人上山省亲。
但寺里被捡回来的人数居多,满打满算也就十几个人的父母上了山,不同想象中的热闹,凌云寺还是如平常一般,各做各的。
温律虽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也很想家,毕竟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总归是有些不适应的。
听说今天父母会来,便也蠢蠢欲动,就连那些孤儿也活跃了起来,眼睛里都镀上了一层光。
无他,只因今天是凌云寺照例放假的一天,寺内弟子允许自由活动,不必听长老法师反复的念叨。
陈古楠早就想好了去哪里玩,当然也把温律计划了进去,见他在收拾就走了过去。
“呆子,难得空闲,一起出去玩啊。”
陈古楠兴致勃勃发出邀请,手臂也揽上温律的肩膀。温律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为难的思索片刻,随即发起了邀请:
“今天我父母接我下山玩。你要同我一块吗?”
温家家大业大,温家夫妇更是忙碌,他的父母来的难得,他很是珍惜这次团聚。
但他也不想让陈古楠孤单一个人。
此时已是晚春,五月天气不算闷热,山下花朵都依次被风刮落,小雨阵阵,甚至能感受一缕雨水清香,如香水般侵袭着整块大地。
“啊,我就不去了,你玩的开心就好。”
陈古楠打着哈哈,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摘果子。他本来想和温律一起去山下老婆婆的果园里摘桃子,都已经打好招呼了。
老婆婆是个和善的人,或多或少听说过陈古楠的一些事情,没有丝毫嫌弃,反而有些可怜他,也尽了力,能帮则帮。
陈古楠知道温律父母也不经常来凌云寺,他不愿去打扰,也不可能再去打扰,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
此时一个弟子喘着粗气匆忙跑了进来说道:
“温律,你父母来了,快去吧!”
温律闻言抿嘴闷闷对陈古楠应了声,朝那位弟子道谢,再和陈古楠告别之后就跑了出去。
陈古楠目送温律的离开,直到背影消失,他才跟着出了门。
山门的石阶前热闹的紧,有些孩子因为太激动哭出了声,他们的父母就在一旁温声安慰。
这些暖融融的亲情像尖刀一样刺进陈古楠心里
如果父母还在……自己是不是也能在他们怀里诉说心事。
他在人群里找寻温律的身影,目光在一瞬间湿润起来。他们这些人和他幻想中的父母形成了重影,那些强行抑制的亲情在此刻生根发芽。
“律儿,长高不少啊。这段时间过得可好?”
温律的父母眉眼含笑,温夫人把手中拿着的两串糖葫芦递给他,话说个不停,似乎有万种情绪想要在此时都诉说干净。
“娘!我在这可好了!”
温律接过糖葫芦开心的笑着。
“是吗?”
温夫人轻轻扶上温律的头,慈爱的看着他,陈古楠看到这一幕再也难以控制情绪,眼里抑制的泪水被他随意抹去,喉间的哽咽却迟迟不肯散去。
他低垂着头离开,正好与温律擦肩而过。温律愕然回头,依稀看着陈古楠的脸颊未被蹭去的泪花,不明所以。
“陈古楠好好的,怎么哭着下山了?”
他在心里想着,或许等一会应该去陪陪古楠。
温夫人也一脸懵的说道:
“这孩子是谁啊,怎么慌慌张张的?”
她看惯了温律的日常稳重,突然看到这么大咧咧的孩子,皱起了眉。
温律闻言急忙为陈古楠辩解:
“不是的,不是的,娘。他叫陈古楠,平时人很好的,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吧。”
“陈古楠?姓陈?”
温老爷思索了片刻。
“几年前全家被烧死的那家人?!”
他语气有种不易察觉的心虚甚至有些慌张。
温夫人也像是猛然想起来,双手紧紧捂着嘴。
“他们啊,之前好像和我们家……有点矛盾。”
温律没想到两家还有这种关系,又想到刚才陈古楠伤心的样子,顿时没了出去玩的兴致。
他认为大人之间的恩怨无法影响到小孩子之间的关系,偏偏又害怕陈古楠知道些什么产生误会,犹豫过后,他选择追下山去。
“律儿,你去哪啊?”
温夫人担心的说道。
温律向他们摆摆手,大声喊道:
“我去张婆婆那里,不用担心我,你们先回去吧!”
温律非常清楚陈古楠选择去的地方,他一路飞奔到张婆婆家,看见张婆婆在院子里安静的绣手帕。
“婆婆,你有没有看到陈古楠?”
张婆婆抬头瞧了温律一眼,便随手指了指后院。
“那小子去摘我的樱桃了,本来说是你们一起来,看到他一个人,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温律道了谢就推门进入后院,后院种着几颗樱桃树,此时开的樱桃个个圆润粉红,看起来就特别美味。
陈古楠就靠在树边,眼角还泛着红,像是刚哭过。地下放着刚刚采摘下来的樱桃,堆放整齐。
温律走过去,将怀里的糖葫芦递给陈古楠一串。
“别伤心了,我这不就来陪你了,糖葫芦给你吃。”
他以为陈古楠伤心是因为没人陪他下山。
陈古楠接过去,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摸了把鼻涕。
“我才没有伤心,也不是为了你。”
他到现在还在嘴硬。
温律当然能看的出来,也不拆穿他。他在陈古楠身边坐下,捡起几颗樱桃用衣角擦了擦就放进嘴里,这方法还是陈古楠教的。
当然,一开始的教学并不顺利,因为二人观点不合,温律认为仅靠衣服擦拭是没法做到干净健康的,但在陈古楠多次死缠烂打的劝说下,温律还是妥协了。
“摘了这么多你也不吃,不就浪费了。”
陈古楠欲言又止,一番心理挣扎后,还是闭了嘴。温律见他沉默,随其自然的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毕竟两家那种关系的确是他们有错在先。
“那你不是因为今天的事,那是因为什么?”
“还有半个月我就过生辰了,每次都是我一个人……”
陈古楠的这句话瞬间涌入温律的脑子里,他连忙安慰道:
“这次我陪你。”
他眼神坚定,不似作假。
陈古楠释然的笑笑,点头答应。
“好,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可不能骗我。”
“当然。”
两个人勾了勾手指。
温律自那天回去后一直在想给陈古楠的生辰礼,可想了一两天,都没有什么有心意的礼物,直接去买又显得敷衍。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着家里的婢女做过纸伞,步骤他还记得。
回忆着步骤,紧赶慢赶,终于在陈古楠生辰前做完。纸伞染了红色,底部支撑的竹条为黑,与陈古楠十分相称,一样的洒脱热烈。他又在纸伞手柄处刻上陈古楠的名字,抹上点点鎏金色。
他来到约定的树下,陈古楠早就等待在那里,看到他手中的纸伞展颜笑起来。
温律把伞展开,上面画了古楠树的枝叶,尤为好看。陈古楠自是喜欢,不自觉的又眼眶发涩,直到湿润。
良宵美景,圆月高悬。
陈古楠扑上前抱住温律。
“温律,谢谢你。”
温律被这一抱,搞得不知所措他手忙脚乱的,最后只得将手贴上陈古楠后背。
“不,不用谢。”
这是陈古楠收到的第一个生辰礼物,一定会珍惜岁岁年年,让它封存在最初的时候,保留着美好的记忆。
“陈古楠,生辰快乐。今后的每一个生辰,我都不会错过。”
温律在心里默默的想着,静静看到远方的夕阳渐渐落下,拥着陈古楠的手紧了紧。
夕阳西下,落鸟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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