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寒的抱雪剑硬生生刺穿了甲胄,插入了应昽的胸膛,瞬间在他的胸膛上出血色的冰晶。
应昽僵硬地回头,看见了一双无波无澜犹如深渊的眼睛,只要看一眼就让人如坠冰窖。
椒盐的眼中没了她平时的灵动,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黑暗和冷漠,仿佛换了一个人。
这既不是椒盐的眼神,也不是珙桐的眼神。
她抬起头,对上应昽不敢置信的眼神,嘴角竟然慢慢挤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冰雪反噬,她原本的朱唇冻得有些发白,但她并不在意这刺骨的寒意,而是用森然的语调唤道:“畜牲。”
应昽似乎忘记了眨眼,死死地盯住她,想在她眼中捕捞熟悉的光影,但他失败了。
那片羽毛不是珙桐的吗?那为什么上了椒盐身的好像是白文婷呢?
突然,椒盐身后一道金光向她袭来,在她身后炸出一朵花的形状。椒盐被这金光一震,手一抖,放开了抱雪剑的剑柄,而她身体则向后面的金花倒去。
金色的花朵虚影中,一个身影一阵雾似的出现在椒盐身后,接住了她。
素颜收起了那朵绽开的金色宿胭花,瘦弱的身躯将椒盐抱了个满怀。
弑星剑在此时化剑为人,满脸愧疚,咬牙拔出了应昽身上的抱雪剑。
“噗呲”一声,弑星抽出了抱雪剑,被冻成暗色的血液从应昽的身体里飚出,应昽闷哼一声,身体支撑不住似的半跪下来。
弑星跪在雪地里,接住了应昽如山般倾倒的身躯。
素颜抱住昏迷的椒盐,眉眼间似有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她好看的眉毛皱起,冷声道:“走!”
季细和作子被暴起的椒盐所震惊。作子连滚带爬,趁此机会要逃走,但被季细拦住了。
季细冷眼道:“这是好机会,他们两败俱伤,趁此机会封印他们,我们就不用过东躲西藏的生活了。你难道还想回到那无聊至极的三尸界,亿万年地守着那堆肮脏无趣的东西吗?”
作子像狗一样蜷曲在胸前的手此时微微颤抖:“可是……让句芒大人知道了……”
“知道了,不过一个死。”季细道,“待在那三尸界,和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作子还是颤抖道:“我不敢……”
应昽任由冰晶在胸膛上蔓延,虽然痛苦但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暂时止住了血。
“弑星。”
只这么一声,弑星就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回到剑中,剑上宝珠光华流转。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光陡暗,天地间只余耀眼剑光。
椒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依然矗立这那座圣洁但孤寂清冷到令人感到恐惧的象牙塔。
她像个被抽离情绪的木偶人,木然地踏入铺着水晶地板的宏伟大厅,环视着四周镶嵌的壁画。
她的目光停在了大厅最中央,那里挂了一个她从前几次没见过的钟。
象牙塔的一楼大厅已经极为宽敞,有十几米高。
而那巨大的钟大概占据了大厅中央半面墙。椒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钟。
奇怪的是,指针没有走动,时间仿佛和这停滞的指针一起凝固了。
她看了一会儿这个钟,就走上旋转楼梯,往楼上去。
她来到了二楼,来到那扇她不敢推动的门前。
门上刻着的依然是那段奇怪的“流水”般的文字,但是她能看懂。
上面写的还是和上次同样的内容:
“第一次醒来,我绿色的朋友大片大片地铺满水面。”
“第二次醒来,我几乎没有朋友,但我有一个玩具雪球。”
“第三次醒来,我有很多软软的朋友,但是我很难看清它们。这次我醒来的时间很短,但是朋友们消失得很快。”
“第四次醒来,我的朋友更多了。许多朋友既在陆地生活,也在水里生活。”
“我终于在山里找到了一些朋友,但我即将再次沉睡。我最喜欢的朋友快要消失了,可是我下次醒来也想见到它,于是我分出一点点我,和它待在一起。”
一左一右守护着大门的,依然是那鲜活的天使与恶魔纹路。
天使与恶魔之下,刻着那段自相矛盾的话:
“当我死,我将生;当我生,我将死。当我沉睡,我将苏醒;当我苏醒,我将沉睡。”
她将手放到了大门上。
只要她一用力,她就能推开这扇沉重而神秘的大门。
但是她忽然失了勇气。
她的心“咚咚”跳着,像是坐过山车过后那种心有余悸的激动与恐惧。
她上次从门缝里偷窥过了,里面有个童话故事里的水晶棺,水晶棺周围还摆满了她没见过的植物,有的植物还开着珍奇的花。
这些植物都可以在一楼大厅的壁画里找到。
她想,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为什么不敢推开呢?她问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不明白,这种刻在骨子的恐惧究竟从何而来。
这一切都是从何而来?她究竟是谁,有怎样的过往?
想着想着,她突然放空了自己。
与其想这么多,不如放手去做吧。
于是她推开了那扇门。
没有恐怖的骷髅,没有恶心的鲜血,她见到的只是那个被新鲜植物簇拥在中间、仿佛童话里公主才能拥有的水晶棺。
她慢慢往水晶棺走过去。
最开始,她只能看见里面躺了一个人。
一个皮肤很白的人。
她越往前,越能看见那具身体的全貌。
她认为那是“身体”,而不是“尸体”。她渐渐接近了,甚至能看见胸膛的起伏。
她终于站到了水晶棺的一侧。
仿佛恐怖片的一幕——这是她觉得最恐怖的一幕——棺中人竟然没有脸。轮廓空空,没有五官。
这是一个没有脸的身体。
为什么看不到“它”的容貌呢?
“它”本来是什么模样呢?
如果是平时的椒盐,她看到一个无脸的身体,大概已经尖叫着落荒而逃了。但是此刻的她放空了大脑,什么都不去细想,反而不怕了。
她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像新生的小动物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摸“脸”。
她的手指尖刚刚触摸到那张“脸”,就感到一种遥远的寒意自指尖而起,瞬间传遍她的全身,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但是这个寒意却又如此熟悉,熟悉到让她以为自己本身就是一具被埋在冰川下千万年的尸体。
正是这种深深的寒意让她感到诡异的“亲切”甚至“温暖”。
十分神奇地,她指尖下的“人”渐渐有了一张脸。
那是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仿佛她的克隆体,连她微微不对称的左右脸都复刻了。
椒盐这才感到一阵后知后觉的害怕,不由得退后几步。
接着,棺中人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
这里多一点,那里少一点;这里长一点,那里短一点……椒盐惊讶地瞪大双眼,看着棺中人的身体变得和她一模一样,仿佛躺在水晶棺里的就是她自己。
这个房间里有一扇雾蒙蒙的窗户。厚重的雾凝结在窗户上,像是一层天然的窗纸。
不知为何,玻璃窗上的浓雾开始散去,像是从椒盐推开这道门开始,谜团就在一点点解开了。
椒盐捂住胸口,在清晰的心跳声中,一扇明净的窗户逐渐出现在她眼前。
一束阳光透过明亮的花窗照进来,在水晶地板上印出典雅的花朵纹路,好似旧时纺织厂中最经典的款式。
那束光在动,像是在短时间内模拟了日出日落的轨迹。
日落——椒盐来这象牙塔梦境几次,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干净的雪地,她确实还未见过梦境中的象牙塔之夜。
在极短的时间内,阳光从水晶地板上移到棺中人的脸上、身上,细致地亲吻过过棺中人的每寸皮肤,而最后的光芒停留在了椒盐的脸上。
她的脸贪婪地承接着这最后的光芒,在着白色的冰雪世界中汲取不多的暖意。
她明明应该惧怕使她融化的东西,却又贪恋这不多的暖。
她在象牙塔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仅仅是透过这一扇小小的花窗照进来的阳光,已经让她无比受用了。
椒盐对这最后一点阳光恋恋不舍,直到太阳彻底落下,隐没在黑暗中。
她在黑暗中醒来,离开了梦中的象牙塔,回到了“暂时的现实”。
她再度睁开眼,却分不清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她从她的一米八大床上醒了过来。
她从小就爱睡大床,喜欢一个人在床上从这头翻滚到那头的自由。
她“噌”地坐起来。
她不是在做一个象牙塔的梦吗,为什么又跌入了这个熟悉的环境中?
她熟悉的温馨的顶灯——爸爸给她挑选的月亮型的卧室灯;她熟悉的书桌——妈妈找人给她定制的实木桌。还有她正坐着的的这张床,柔软舒适,仿佛只要睡上去就会忘记白天的所有烦恼,进入夜里甜甜的梦乡。
她捏捏被子,拍拍枕头,触感十分真实。
她拍拍自己脸颊,直到小脸被自己没轻没重的手拍得红扑扑的。
“痛!”她叫道。
这时,一个尖利却在此时显得无比亲切的女人声音传来:“幺儿,爪子了?”
“妈妈!”椒盐叫了一声,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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