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虽未着宫装,但不难看出是个宦官,说话声中气十足,地位应该还不低。
沈伯栋为官数年,关键时刻稳住心神,上前一拜,恭敬道:“这……实在突然,敢问公公,翘翘答应了?”
刘进忠冷笑,“此等好事,沈姑娘为何不应?”
“往后沈姑娘是公主,天之娇女,直呼公主名讳乃是大罪,君臣之礼,望沈大人心中有数。”
沈伯栋心尖颤颤,拱手称是。
闻言,沈家人心中滋味难以言表,尤其祁氏。
说实话,得知这个小拖油瓶被人救下她是有点失望的,但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孩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往后能给她口饭吃就不错了。
哪知现在,小丫头摇身一变,成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如此一来,秋水院的钱财谁还敢动?动公主的钱财,不要命了吧。
呕心沥血筹谋,到头来却一场空,祁氏不甘,暗地里牙都快咬碎了。
秦氏和沈蓉也呆在了原地,这个沈翘竟如此好命,没了爹娘,又得皇家庇佑,她头上怕是有福星罩着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开始后悔,这几日对翘翘过于苛待。
也不知那个小傻子,会不会和皇后娘娘告状……
正思忖着,只见门口人影闪动,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这少年容貌极盛,夜色也掩盖不住他的光辉,他身姿笔挺,虽年纪不大,但如人中龙凤,气质非凡,勾得众人移不开眼。
他怀中,抱着个呼呼大睡的小姑娘,不是翘翘又是谁。
沈家人眼睛都看直了,刘进忠咳嗽一声,呵道:“大胆,还不跪下,见过太子和公主——”
沈伯栋带头,众人齐齐下跪行礼。
李元煦不喜吵闹,未多言语,甚至一个眼神也无,抱着翘翘走了出去。
待回到马车上,他叫来暗卫西夜,吩咐他探查沈卉之死。
刘进忠不解,“殿下,沈医师不是死了么,还有什么可查的?”
高奶娘忙道:“那晚白马寺失火,一直没见到卉娘子的尸首,有人说烧成灰,有人说被野兽叼走吃了,哎哟,我可怜的卉娘子——”
“去查。”李元煦把玩手中那面西洋镜,唇角微勾,“孤收了赏钱,不好言而无信。”
于是这一晚,在浓稠的夜色中,翘翘和高奶娘坐上马车,跟随李元煦一行人,再次踏入了皇城。
原本入宫后,该先去拜见皇后娘娘的,但翘翘病了。
许是这几日伤心,在入宫的途中,翘翘便高热不退,人烧得迷迷糊糊,梦中呓语一直呼唤娘亲。
高奶娘心疼得直掉眼泪,所幸她和翘翘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入了皇宫,很快有太医来看诊。
“娘——”
翘翘躺在床上,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陷入长长的梦中……
立政殿。
楚皇后听说沈家的事,得知沈卉死了,一时间也是难以接受。
毕竟多年情谊,沈卉于她又有救命之恩,楚皇后靠在引枕上,“怎会如此突然?”
陈女官宽慰说:“听说是寺庙失火,世事无常还请娘娘节哀。沈医师最疼她的女儿,九泉之下若知沈姑娘得娘娘怜爱,也无憾了。”
楚皇后是真心喜欢那孩子,越喜欢,就越希望她什么都有。
她能给翘翘荣华富贵,能给她前程姻缘,但即便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人,也无法让沈卉死而复生。
“这孩子真是可怜,小小年纪没了爹,现在又没了娘。”楚皇后饮一口茶,淡淡道:“不过,本宫实在好奇,翘翘的爹是谁?怎的从未听沈卉提起过他。”
陈女官轻轻为楚皇后捶肩,闻言动作一顿,想起一桩旧事。
“娘娘可还记得,天顺元年,沈医师随娘娘去昆吾山参加春猎的事?”
楚皇后:“这都多少年了,本宫怎会记得住,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来,别故意吊本宫胃口。”
“奴婢不敢。”陈女官下跪请罪。
天顺元年,景安帝登基,对首次春猎极为重视,那年春天,几乎朝中所有官员都随行,前往昆吾山一睹新帝之威。
文官就不用说了,在外驻守的武将也赶来,羽林军,紫电军,神机军各由从一品大将带领,也参加了春猎。
女眷们自然不会像男人一样,成天打猎射箭,楚皇后应付完官眷便闭门谢客,倒是沈卉,那段时间常常早出晚归。
楚皇后身体康健时,沈卉是不必在旁侍奉的,她时间自由,也没人敢拦她。
就是那时候,陈女官发现,沈卉常常盯着一枚玉佩发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陈女官一看便知,那玉佩是男子样式。少女怀春,沈医师正当年华,她猜测,沈卉应是有爱慕的男子了,早出晚归便是去和心爱的人见面。
陈女官没有点破,再后来,沈卉得了恩赐出宫。
陈女官还以为,要不了多久沈卉就会请她吃喜酒呢,谁知道第二年再见时,沈卉说已嫁人有个女儿,丈夫早亡。
人既已死,陈女官不好说什么,只能宽慰了几句。
“你的意思是,沈卉的郎君,是那年春猎认识的?”
“奴婢也是猜测。”
春猎人多,皇室,朝廷重臣,各府奴仆,甚至还有西域诸国王子。一时间,楚皇后和陈女官都没有头绪。
“罢了,无论翘翘的父亲是谁,既是沈卉的女儿,本宫会好生照顾,也算报她的救命之恩。”
“娘娘大义。”陈女官又道:“对了,娘娘收养沈姑娘一事,陛下会不会不同意?”
楚皇后轻嗤,语调低下去,“陛下都多久不来立政殿了,皇宫这么多公主,少一个如何,多一个又如何,陛下忙着宠幸年轻美人,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是。”
正如楚皇后所料,景安帝确实不在意。
当他得知楚皇后收了个义女,已是半个月后了。皇后不能生育,养个孩子没什么稀奇,更何况是个公主。
算上翘翘,如今皇宫有十六位公主了,皇子却只有一位,还是楚氏的血脉。
想到这儿,景安帝就头疼。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宫,前朝事务交给申丞相,日夜辛劳,如今终于有了好消息,后宫两位妃嫔有孕,分别是申贵妃和玉贵人。
景安帝希望,这两胎全是皇子,如此,他就能寻个理由,把那灾星废了……
*
病来如山倒,翘翘一病大半个月,人都瘦了一圈。
小姑娘想娘亲,没日没夜的哭,常常高奶娘把她哄睡着了,夜里,又一个人偷偷躲在被子里掉眼泪,第二天起来,枕头都是湿的。
这日,翘翘精神终于好了些,侍女银月带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春色正好,小姑娘穿藕色襦裙,粉嘟嘟的,别提多可爱了。银月喜欢这个小公主,天天用心装扮她,若非身份有别,都想抱住她亲一口。
银月边走边教她,“皇后娘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要有礼貌,不许淘气,知道吗?”
翘翘乖乖点头,“翘翘会听话的。”
“乖孩子。”
到了立政殿,门外的侍女说,今日太子也在,银月心一抖。
太子喜静,独来独往,皇宫这么多公主,就没见他和哪位皇妹关系近些。亲生的如此,更别提翘翘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
银月蹲下,耐心教导她:“到了里面,记得磕头拜见太子,他不理你也没事,不可靠近太子,也不可在他面前哭。”
翘翘点头:“知道知道。”
银月:“皇后娘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能多话。”
翘翘又点头:“知道知道。”
银月太阳穴隐隐作痛,要她说,小公主哪里都好,就是爱哭,有时候话还多,一个人对着猫猫都能咕叽咕叽说半天。
这两点,恰恰是太子最忌讳的。
银月摸摸她的小脑袋,“算了,随机应变吧。”
到了殿内,楚皇后看见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便笑了,“翘翘来了,过来,让本宫抱抱——”
李元煦端坐着正在用茶,听闻脚步声,抬眸望去。
然后,就见穿粉色襦裙的小姑娘噔噔瞪朝他跑过来,到了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腿不撒手。
“大哥哥,你找到我的娘亲了吗?”
银月惊讶,立马就汗流浃背了。
楚皇后愣了愣,没说什么,笑道:“看不出来,翘翘和太子竟如此亲近。”
缠人的娇气包。
李元煦掰开她的小手,提着衣领把人拎到一边,“还没有。”
“那……那大哥哥要努力,你收了翘翘的赏钱。”
她的好东西可不能白给。
李元煦嗤了声,“嗯。”
翘翘这才想起来,要向皇后娘娘行礼,她跪下磕头,“皇后娘娘安。”
“好孩子,快起来。”楚皇后把人抱起来,越看越喜欢,哄着她玩了一会,道:“以后,你就唤本宫母后。”
翘翘乖乖道:“母后——”
楚皇后又指着李元煦,“你该叫他皇兄。”
翘翘疑惑:“不能叫大哥哥吗?”
“这是规矩。”
翘翘听不懂,也不明白大哥哥和皇兄的区别,但她更喜欢叫大哥哥。一时间抿着小嘴,不出声了。
见状,李元煦端来一叠栗子糕,哄道:“叫声皇兄,就给你吃一块。”
翘翘这个小馋猫,看见吃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吞吞口水立马张嘴,“皇兄皇兄皇兄——”
所有人都笑了。
李元煦捻了一块栗子糕递给她。
翘翘接过,等了一会,慢悠悠伸出三根手指,撅着小嘴认真说:“刚刚我叫了你三声皇兄,应该给我三块栗子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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