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婢子入东宫后,身死也就罢了。倘若侥幸躲过一劫,望姑娘能交还婢子的身契。”

“只求这个?”姜时虞问。

宣音点头。

姜时虞从袖子里摸出把钥匙,走到东南角的柜子前,打开铜锁,从里头取出一沓契纸,挑了两张出来,又重新落锁。

“你二人也跟了我六七年之久了,今日还你们自由身,往后莫要再受人钳制了。”分完身契,姜时虞轻轻抚摸了下她们的脸颊,似在道别。

沉默了许久的窈枝“扑通一声”跪地,死命往地上磕头,泪眼婆娑的忏悔说:“婢子贪生怕死,对不住姑娘。”

姜时虞将两人双双扶起,问了声什么时辰,想起还未同父亲告别,便叫人去请。

老丞相来的很快,姜时虞立在门口相迎。见她只穿了中衣,老丞相脸上的沟壑皱的更深了,牵着她往屋里走,不忘心疼说:“外头草木上还挂着霜,也不知你何时出来的,寒气侵体恐要生病。”

时隔数年,又听到了长辈的关切。姜时虞喉咙沙哑,眼睫挂着泪珠说:“女儿没事。”

“怎么哭了?”两人围着八仙桌坐下,老丞相捧着她的脸颊用拇指替她抹泪,故意拿自己打趣说:“是不是舍不得我这个老东西?”

“父亲……”多年的委屈如汹涌的洪水,在此刻瞬间决堤。姜时虞顾不上什么礼节,放肆地扑进老丞相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一晃我的小鱼儿也要嫁人了,进了那规矩繁多的皇宫,也不知小鱼儿何时能再游回家。”到底是骨肉血亲,闺女哭的这般伤心,老丞相也似让人扎了刀子一般,说话都带有明显的哽咽声。

姜时虞哭够了,接过宣音递来的帕子,抹了抹眼角残余的泪水。抓着老丞相的手,郑重其事的说:“父亲,您年事已高,该找个由头退下来安享晚年了。”

姜时虞出生的时候,老丞相已是天命之年。如今年近古稀,待在朝堂里只怕力不从心。哪日触了天子的逆鳞,家财散尽不说,性命也无法保全。不如远离是非,做几日闲人。

“你若嫁的是京中其他勋贵人家,我就算辞了官他们也不敢轻看你。太子殿下位高权重,有与生俱来的傲气。我怕往后你们生了嫌隙,我护不住你。”老丞相眼眸幽沉,叹了口气说:“我身子骨还利索,再等两年看看。若殿下待你始终如一,我也就放心了。”

姜时虞蹙眉,若父亲知晓她即刻就要死了,不知会有多难过。

“父亲,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这话提醒了老丞相,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个三角黄符,将姜时虞的手摊开,放到了她手心说:“这是我从鸣崖寺求来的,保平安很灵验,你定要收好。”

鸣崖寺在数十里外的险山上,饶是正值壮年的男人,登至山顶也得掉二两肉。

老丞相一辈子未信过神佛,却愿为了闺女捧出一颗赤诚之心,跪拜烧香。

可惜,姜时虞用不上……

姜时虞收拢手指,将护身符紧紧握住,苦笑说:“那地方山路崎岖,折腾人,以后莫要去了。”

老丞相点头,嘱咐说:“待会去祠堂给你母亲燃三炷香,知会她你今日出嫁,让她庇佑你儿孙满堂。”

姜时虞再度泪目。

父女二人,秉烛夜谈,孜孜不倦的聊了一个多时辰。在梳头妈妈托人来催过第六回后,姜时虞才舍得放老丞相离开。

临走,老丞相眼中饱含慈爱唤了姜时虞的小名:“小鱼儿,记得常回来看我。”

卯时四刻,姜时虞和宣音换了衣裳,让宣音坐在梳妆台前,用却扇挡着脸。

戴上面纱的姜时虞同窈枝一唱一和,硬是没让梳头妈妈察觉端倪。

梳头妈妈是从别家聘来的,并不知晓姜时虞的真实样貌。只听说她生得明眸皓齿,花容月貌,却扇一挡,根本瞧不仔细。

青炉里的沉梨香燃烬,梳头妈妈正好为宣音簪上最后一根发簪。她执起漆金托盘中的绣双色牡丹盖头,比对整齐盖在宣音头上。

姜时虞出手阔绰,喜钱给了将近二十两银子。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梳头妈妈手上,乐得她合不拢嘴。不用人赶,就麻溜走了。

窈枝怕姜时虞口干,给她倒了一盏茶。姜时虞轻抿了一口,往窈枝手里塞了张一百两的银票说:“你若还想在府中做事,就好生待着。若想离府另谋生路,这笔钱就当是给你的嫁妆。”

姜时虞此举让窈枝无地自容,更觉亏欠,抬手扇了自己两巴掌说:“婢子谨记姑娘的大恩大德,来世投身牛马,为姑娘耕田犁地。”

“我瞧着不用等来世,你现下这把子力气,就能同庄子里的牛马比个高低。”姜时虞转身取了药膏,用食指扣了些膏泥,抹在窈枝红肿的脸颊上说:“我又不怪你,你这是何必?”

冰凉的药膏抹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消失了。窈枝匍匐在地,给姜时虞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

前院传来消息,太子那边的迎亲队伍早在一刻前就出发了。晨雾散尽,天光初绽,再磨蹭下去姜时虞只怕走不掉。

她左手环住宣音的腰,右手从她肩侧伸过去拍了拍她的背,最后叮嘱:“出了这道门,万不可发出声响。你我身量相似,不自露马脚,必不会引人注意。”

“嗯,婢子记住了。”宣音回道。

沁兰院西侧有道花扇拱门,拱门紧连着游廊,从游廊下来,穿过竹林小径遇分岔路往右拐入霜园。霜园中有一片连绵的假山,假山后的石子路直通西侧角门。

姜时虞到祠堂跪别亡母,沿着石子路来到了西角门。她蒙着面,装成宣音,给门房塞了一两碎银,抵得上门房一月的月钱。门房得了好处,直接省去了盘问,利落地取下了门栓。

从府里出来,姜时虞雇了辆马车,路过杂货铺子进去挑了把铁锹。车夫瞧她肌肤如雪仪态端庄,笃定她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心疑她买铁锹的用途,但钱已进了口袋,多管闲事难免惹怒雇主,只问了声去哪,其他的一概不说。

马车行至城郊西边五十里的柏树林,姜时虞及时喊了声:“停!”

车夫觉着她行为古怪,没敢多留,扬起马鞭抽打马腹原路返回。

姜时虞往柏树林深处走,走了半个多时辰挑了处泥土松软的平地。使出全力将铁锹插进土里,双脚先后踩上去,撬动木柄,挖出来的泥土随意倒在一边,如此反复。

她平生从未做过这样的活计,凭借毅力挖一会歇一会,到天黑时,真让她挖出来个足以容纳她躺进去的土坑。

坑深六尺,她踮着脚尖方可爬出去。到附近村落使银子收买了个四十来岁的村妇,借着火把光照亮,姜时虞双手撑地悬着身子跳进坑底。

整理好衣襟,发饰,她从容躺平,双手交叠置于小腹。

乌云遮住了皎月,雷声轰隆,狂风刮断了树梢,片刻,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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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困于东宫
连载中槐庭探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