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澈在昏昏沉沉中苏醒过来，眼前却一片模糊。她听见一道类似于教导主任式的声音：“这个小娃娃，看着这么水嫩弱小，能行吗？”
此声落下，一道又起：“可以的。毕竟息境选上的人，无一不性情高洁，他们最终都会做出那个选择。”
“罢了罢了。”教导主任音说，“就相信你一回吧。”
都澈迷迷糊糊：他们在说什么？这两个谜语人好像在夸我。
再接着，她又陷入昏迷中。
昏迷后的都澈并没有堕入黑暗中，她来到一个巨型圆形的白灰石头上，类似于五个广场的规模。这石头连外围都是黑沉沉的，只有中间亮着一块荧蓝色的屏幕——那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都澈看去，是老伙计——息境。
与此同时，息境闪现几下，出现黑字。
【很遗憾掌门操作失误导致死亡。】
【现在有三次机会可以使掌门复活哦。】
【第一次已使用，余两次。】
【掌门请听题。】
【盲肠呈螺旋状弯曲的动物是——】
该说不说，都澈在此时狠狠幻视了以前一个遇见的傲慢的家伙，总是凑到她面前，嬉皮笑脸又贱嗖嗖的说：“哟，最近你很了不起嘛。让我来考考你。”
都澈甩甩头，认真争取复活机会。
她回答：“犬。”
【与家畜相比，家禽缺少的泌尿器官是——】
“膀胱。”
【鸡仅左侧正常发育的生殖器官是——】
“卵巢。”
【牛小肠中，弯曲最多的是——】
“盲肠。”
【雄性幼龄家畜去势后，其副性腺——】
“发育不良。”
【……】
“……”
在两千道题面前，答到最后的都澈只感觉自己仿佛又经历了一场生死，甚至这场战斗更加让她生不如死。
但，结果终归还是好的。
【恭喜掌门复活成功！】
【现已凝聚再投放。】
【珍爱生命，人人有责。】
【祝掌门长命百岁！】
【……】
【我们掌门是最棒哒！】
都澈眼前温和白芒一现，再度看见阳光的时候，忍不住喜极而泣。
她还没来的及观察周围环境，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在哪里？我找不到她。”
“谁？都家女儿吗？”
如果这里没有第二个都家，那么说的就是自己了。
因此，她向着声源处走。
“嗯。”倪远抱着剑，不欲多言。
其实他知道了，在他醒来时，先前系在送给都澈护身符的石头上的神识回到他的识海了——只有石头遭受重击以至于破裂，这缕神识才会回到主人的身边。
又一次。他想，又碎了一次。
一旁的陈武虽然很是看不惯他，但对失去至亲之人的感受是再清楚不过了。因此，他放下了那些情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斯人……还活着？！”
倪远一愣，抬头见着他惊讶神色，再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是逃生回来的都澈。她还穿着离开时的衣袍，只不过路途遥远，廉价衣料的有些部分被路上花草荆棘割破了。
顿时，倪远眼睛里迸出亮晶晶的光彩，心里升起喜悦，上前几步抱住她，不由得哽咽：“我还以为，我又一次没有保护好你。”
虽然很不道德，但都澈心里却翘起嘴角，她回抱住倪远：“我回来了。”
倪远接着说：“如果你出事，来日下了地府，我真的不知怎么与都伯父交代。”
都澈心里翘起的嘴角拉平了。
此时，一阵抽泣声再次响起。
倪远放手看去——是一些因为此事失去亲人的村民。其中，由严家老爷最甚。
严家长子严允成了水莽鬼后，就在刚刚为了保护桃花村民魄散魂消。
如果不是陈武力气大，很难将严家老爷救出来，而严老爷出来后果不其然，因为冲动将自己挖得十指流血，后来有醒来的倪远上前劝阻，才堪堪停下。
但停下的情况也不容他们放心，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树上要掉不掉的叶子，一边说着：“这是在报复我，报复我哈哈哈哈。”
俨然一副刺激过重导致疯癫的模样。
其余失去亲人的村民也很悲伤，但不至于到不能活的程度。
大概是日子一直很苦，因此尽管是至亲骨肉阴阳相隔，也不会变得像严老爷那副无法自理的模样。
都澈看着哀嚎着的他们，却想起自己现代的祖母——祖母那时候年纪大了，却仍然可见到美人骨相。她说自己生了四个孩子，那个时候养不起，死了一个，卖了一个。
都澈问那你难过吗？
祖母说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都澈明白，这一次危机之后，大家还会好好活着，像往常那样。只是，当下一次危机再次来临时，依旧只能被动承担，将这份苦涩吃下去，最后用最无力的理由“大家都这样”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些苦难都是合理的、正常的。因此，麻木也成为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一刻，她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害怕情绪，比死亡更加让她害怕的东西出现了，但她不明白这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有朝一日我明白了这是什么。
我是否会面对它，或者是逃避？
我是会被它踩在脚下，还是战胜它？
都澈不知道它，不过她知道现下需要处理的一件事情——伤员。
不得不说，魇妖的确很厉害，仅仅是百不存一的力量加上一点点小小的谋略就能让桃花村遭遇几乎灭顶的灾祸。
就算大多数人都死里逃生，却都不可避免的受伤了。
而都澈，不是人医。
此时，倪远上前几步，他从纳戒理拿出一个葫芦，里面装着良品药丹：“阿澈，给他们喂下去。”
都澈点点头，她理解，修士丹药，包治百病很正常。因此，她接下来与倪远一起给他们挨个喂下药。
他们诚惶诚恐地接过。
陈武在一旁挟制住意图自杀的严老爷，他对倪远说：“你真是一个好人。”
都澈看着他。
倪远摇摇头。
都澈回头，给严老爷喂下一颗丹药。
陈武的眼神让她甚是不喜，因此她又直接瞪了回去，再回到村民里去。
她明白这份不喜的原因。
修士与凡人力量的不同，造成了这样的一份歧视。在陈武的眼里，她不过只是一个凡人兽医，是不堪与倪远站在一起的。
但，就是站在一起了。
他兴许是觉得倪远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君子，却也难免轻视都澈这个人。
但都澈并不在乎，只是做了应有的反应，就离开了。
在《漫漫》里，修士各有不同，却都难以避免的轻视没有修为的人类，毕竟无论是力量上，还是责任上，那些没有修为的人类好似轻如鸿毛。更有甚者，会因为被赋予守护的责任而感到负累与怨恨——为什么让我来守护他们，就因为我拥有比他们强大的力量吗？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因为这份轻视而感到气愤与厌恶，实际上，她只感到无力与悲哀。
就算是《漫漫》结局的最后，这份观念也没有被改变。可能是作者觉得一两次浩劫并不足矣造成思想的革新，也可能是作者根本就没有考虑到。
因此，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澈认为选择倪远作为主角的原因之一，是他拥有现代认可并追求价值观的品质——平等与尊重。
都澈忽然感受一股强大的力量。
因此，她找了一个健壮的树坐在树根上，看着因为药效起了作用而停下哀嚎而感到惊喜的村民们，心里产生一种已经反叛了这个世界的激动喜悦：那就让我也来试试这个东西，也许我无法被改变，也许我已经被改变！如果是后者，那我就再也不是现代社会出来的孩子。
“救治他们，需要使用丹药吗？”陈武挪到倪远身边问。
“为什么不需要？”倪远疑惑。
“可是……可是，他们是凡人呐？”陈武道。
倪远闻言只是笑了笑，看向树下进入思考模式的都澈：“我在意的人，也是凡人。凡人没有什么不好的，与我们也没什么不同。甚至，可以比我们更勇敢。”
陈武看着倪远，只是抿着唇。
倪远这时站起来，像每一次操练师弟师妹的大师兄那样宣布：“诸位受难了，如今魇妖已经除去，大家可以回家了。”
众人喜悦欢呼，纷纷上前感谢，再结伴而回桃花村。
而严老爷则被陈武粗暴地架回严府，交给他的小厮丫鬟。
陈武处理好这项事情后，来到都家。都澈明白他是来找倪远的，但倪远还在安置其它村民。
“他会出事吗？”都澈问。
“会，但也不会。”陈武顺口回答。
都澈在心里“呸”了他一声。
恢复了原先样貌的陈武忽然问她：“都姑娘，你与倪远是从小相识吗？”
都澈：“怎么了？”
陈武回忆着倪远的语气：“他告诉我，你们比他更勇敢，这是什么意思？”
都澈：“不知道。”
陈武在心里“啧”一声，向她做了一揖，转身去找村民家的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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