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彦卿面露难色道:“将军此言倒合朕意,就恐那李知县不愿,朕也不好强人所难。”
顾瑨倒是觉得不成问题:“李知县不愿离开故土也是人之常情,都是造福百姓,只是换个地罢了,能进官的事,李知县肯定会动心……”
“也罢,那此事……不妨交由顾将军来处理,朕也能安心。”
“这……”
顾瑨心里即使再不愿,也只能同意。
那李知县备受青睐,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有头脑但迂腐的很,能不能将其收入麾下还很难说。
就怕弄巧成拙。
沈彦卿见他同意,赞许时顺手又拿起笛子。
顾瑨抬眸看见那笛子,顿时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净白无污实在上乘之品,也不知是沈彦卿是从哪得来的,一直宝贝的很。
“顾将军这是有意朕的东西?”
沈彦卿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双指有把门地飞快转动。
顾瑨赶紧低头,畏惧龙颜道:“末将不敢,请皇上恕罪 !”
场面如此局促,沈彦卿也不好提起另一件事,施施然想缓解。
他贸然开口问道:“看着顾将军年岁也不小了,可曾有考虑过婚配?”
自古男子十几成婚,顾瑨也已快三十有余,怎么也不见他与其他女子有过来往。
“末将只是糙人一个,哪会有女子愿意跟随末将。”顾瑨自相惭愧道。身为将军一心为国,他现在也没有半点想成家之心。
更何况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现在也没有人能替他做决定……
“皇上才应该为自己多虑……”
此话一出,沈彦卿抬眼看去,只听他继续道。“皇家开枝散叶乃是重中之重,皇上若是有心仪之人未尝不可一试,例如……离姑娘。”
顾瑨自以为说到他的心坎上,却不料沈彦卿根本没那个意思。
沈彦卿撇了撇嘴,风轻云淡道:“顾将军逾越了,儿女情长之事谁又说的准,顾将军莫不是想窥探圣意?”
“臣不敢……皇上也是人也会有想法,末将当然会支持。”
顾瑨不敢反驳,只能顺着他的话:“皇上天子之威身边不可无人伺候,后宫主位还是早日定下,朝内大臣也好停止劝谏!”
“朕若连自己枕边人是谁都无法决定,那朕还有何用 !”沈彦卿冷笑道。“朕都不急,爱卿们急些什么 !”
很显然他不满顾瑨继续这个话题,顾瑨也只能适可而止。
而这些话,殿外的离冤也都听见了,她笑着转身离去,双眼却无笑意。
“离姑娘慢走——”
严公公挥动拂尘低下头恭送道。但在离冤看不到的背后,他的那双眼正赤果果注视着她。
私听皇宫大臣议政本是大罪,而离姑娘作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自是没人敢驱赶。他们哪会知道,离冤耳力不凡什么都听见。
而沈彦卿的意思,她自然也懂……
身侧蓦地传来一道声音。
“那人擅离职守,严公公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还真是什么人都敢放到殿前伺候,也不怕皇上怪罪。”
沈晏忱刚好过来,远远只瞧见个女子转身离去的背影,说话的语气里都在谴责他的疏忽。
严公公立刻请罪解释说:“禀王爷那位是离姑娘,咱家可不敢拦啊……”
沈晏忱嘴里自顾自念叨:“离姑娘?本王怎么没听过有这号人物!”
这位姑娘的背影……甚是眼熟!
听完严公公的话,他态度冷淡心里在若有所思。随即转身相继离去,也不打算再求见皇上。
殿内的顾瑨本以为事情到这地步,也只能谈到这,没想到沈彦卿继续道:“除了此事……朕还有一事交由顾将军”
看着对方满脸疑惑的样子,沈彦卿突然觉得这件事有点难开口。
待沈彦卿说完,等着看他什么态度,出他所料的,顾瑨则很上心的选择接受圣意。
他又何苦想惹圣上不快,顾瑨还清楚记得,当初先皇找自己商讨和亲那天。
说起大越王朝,自开国以来帝王就后宫子嗣不稳,多则如太上皇有数十子,少则就先皇唯有沈彦卿一子。
太上皇多子但少女,唯有的几个女儿不是早夭就是有所缺陷。
唯有皇后嫡出的小公主柔佳出生健全,长相标志,他也最为疼爱,视为掌上明珠,小小年纪便赐予封号敦嘉。
敦嘉公主自幼被太上皇娇惯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又怎么可能同意远赴大漠去和亲。
为了此事先皇一度日夜无眠。
“本宫贵为嫡公主,凭什么要下嫁到那穷地方……,皇兄莫不是忘了曾经许诺父皇的话,你可是说过要一辈子护我周全……”
公主被拦在殿外没了那矜贵,竟大庭广众跪坐在御书房前不肯离去。
泪眼朦胧鼻尖酸红,双脚赤足一起,指尖被冻得发红。
“哎哟,公主您说话可悠着点,您说的可是前朝,现在又怎可能和过去一样。”
公公掐着个嗓子伪声伪气,眼睛时刻盯着她,生怕她闯进去。
身边宫女还在不停劝她,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时她面前的地面突然被挡,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照在她还有泪痕的脸上。
欣长身姿双拳紧握,自身带着杀戮与戾气格外吓人,步伐利落不拖泥带水向她走过去,在看到地上坐着的人时眉头微皱,眼里却有些耐人寻味。
“那是……”
她小声哽咽道,目光还在悄悄打量男人。
“回禀公主,那位啊……是镇南将军。”
将军?她怎么从没见过?
她将头埋进膝盖,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却不知顾瑨一直在用余光打量她。
那位……难道就是传闻中温婉贤淑的敦嘉公主?
果真传闻误人,顾瑨满脸嘲讽。敦嘉这称呼,也不觉得有些讽刺……
公公进去通报没一会,她看着男子从她身边直直走过,进了殿内。
天色残阳落在殿前,不知不觉顾瑨同先皇商讨如此之久。
他出来时竟看她还坐那,任宫女劝得口干舌燥,公主仍不为所动。
顾瑨抬手脱下云肩,拧眉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感受脚尖被包裹住的温柔,她抬头一看,男子半跪在她面前,不敢直视她,侧着的脸鼻如悬胆,五官硬朗却双眼柔和,看得她一时发愣。
“公主乃是千金之躯,可别为那等事……,作践了自己的身体。”
直到人走远她还没回过神。后来先皇得知公主赤足殿前失礼,龙颜大怒,但在人汇报公主受寒身体虚弱时,还是于心不忍派去太医。
之后……也不知先皇说了什么,那位公主不再反抗皇命。
敦嘉公主受封长公主,出嫁那日队伍浩浩荡荡,渐渐远离那个她从小待到大的皇城,一直将她送入另一座坟墓。
“不见……”丫鬟进来通报时,贵妃椅上女子还侧身而卧,她轻抚头顶发鬓态度坚定。“就说本宫水土不服身体抱恙,怕让顾将军沾到病气,请顾将军回去。”
她已经离开大漠,那顾将军求见……,无非朝堂上大漠使者又同大越争取什么利益,这背后的目的难免不言而喻。
想让她出面协调?她都已经同可汗和离,又怎可能与大漠再做纠缠。
心想间起身舒展筋骨,一时她竟觉得自己这个公主府里……很是压抑,也同那枷锁般关押着她,让她难以呼吸。
她贵为一国公主,最后还是逃不过沦为政治牺牲品的命运。
但能回到大越,她已经比其他在异国死去的公主来的幸福。
自己的荣华岁月全留在那贫瘠之地,大漠几年间,她早就被蹉跎掉那天真与娇气。
昔日与那人的一面之缘……她也早就抛之脑后。
……
顾瑨那边一筹莫展,沈彦卿清楚当年和亲一事,公主肯定心有埋怨,但大漠那边急要表态,他已无可奈何。
“家宴?”
到底还是朝臣施压,皇帝才会想出这一招,这次她就算想不出面都难。
但难得的是,沈晏忱这次居然和她想到一块去。
皇帝举办家宴来的仓促,所以一切从简。
沈晏忱这次就算想躲都躲不了。叔姑侄三人围坐一桌,没有那些歌舞朝臣,唯有家人之间相聚。
先前说到太上皇多子,那也造成了后来的夺嫡之争后果惨烈,手足相残。
太上皇疼爱这个公主的程度远大于其他儿子,即使当时皇宫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依旧不忘把公主保护得很好。
夺嫡之时沈晏忱因年岁并没有参与,这才能保全一命。
庆幸的是兄长最后还是拔得头筹,争得皇位。
而其余众皇子非死即伤,或者被迁封地。
先皇登基时就立即下旨——此生非召回,永世不得踏进皇城以内。
而后他自己因有兄长的依仗,论其封号景王爷赐王府。
几年后侄儿沈彦卿登基,追加先皇谥号越帝,以证孝道。
家宴上,这本该其乐融融的场面却怪异的安静,沈彦卿并不知自己皇姑,皇叔之间的恩怨,对此很是不解。
“且不论其他,今日就是单纯的家宴,侄儿先敬皇姑,皇叔一杯!”
沈彦卿示意奴才上前伺候,但不管他怎么牵扯话题,却也没那寻常人家中的半分感觉。
“皇上有心了……”
沈晏忱淡淡一笑,笑容间却有几分勉强。
大长公主有意无意间看向沈晏忱。双眸之中带着股戾气,反感与厌恶藏都藏不住,真是喜怒言于表。
“皇上敬重长辈也是有孝,本宫却之不恭!”
沈彦卿道:“如今有皇叔同顾将军协助朕,大越才能恢复昔日的盛世江山!皇叔自然也是功不可没啊。”
沈晏忱还没说什么,就听她不屑道:“皇上真是爱说笑,协助帝王本就是为人臣子应当的,他又怎有资格同顾将军相提并论!”
……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沈晏忱语气寡淡,手上却手指紧握掐进手心。“皇姐说的是,臣不敢冒领功劳!”
“可别……你的这声皇姐,本宫听了可是要折寿好些年!”
她鄙夷不屑,说出的话听着就让人不舒服。明明是同堂而坐,却让人觉得公主居高临下。
“披个外衣就真拿自己当回事?表里为奸的东西本就上不了台面,即使飞上枝条……,那骨子里还是低贱。”
沈晏忱听见这话,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万蚁侵心那般的疼到无力。明明自己都将她送走,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无形中那只黏糊糊的手又爬上他的脚,恶心到令他想吐。
……
女人朱唇露齿上下开合,明明是一张巧嘴,从那里面不断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杀人于无形。
沈彦卿立刻打趣道,试图将这话转成无意之举:“皇姑真是爱说笑……天下众民生来平等,谈何来的低贱与高贵之分。”
“皇姐还是一如既往地……风趣!”
沈晏忱眼里像是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挥之不去。他咬牙忍住不快,加重后两个字。
“还是快些用膳,不然凉了都没味了……”
沈彦卿提议道,身后本来跪地的奴才才敢上前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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