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问一下。”孟谨年说。
半晌，她又说：“我走了，奶奶怎么办？”
黎朝道：“别想那么多，还没到那时候呢。”黎朝又在后面补充着：“年年，你是不是在害怕？”
孟谨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知道是因为前面那句黏糊的年年，还是后面那句直戳肺管子的拷问。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哎呀，你好好写吧，我不打扰你了！”她说着就要挂电话。
黎朝赶在孟谨年挂断前说道：“你还没说结束词呢！”
孟谨年想笑，自从上回和黎朝说了想你之后，黎朝不知道染上什么怪癖，挂电话前一定要加上一句“我想你了”，不能只是想你，还要求有主语。
孟谨年再三确认奶奶睡了，才偷偷摸摸的对着话筒道：“我想你了。”
黎朝只感觉自己心脏一软，她特别喜欢孟谨年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软软的，如果能当面听她说那更好了。
“我也想你了。”
终于等到初四这天，陈霜一大早的就到孟谨年屋里，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问她黎朝什么时候回来。
孟谨年端详着陈霜明显瘦了一圈的脸，说：“你就算要约她出来，也要初五了。”我还没约到人家呢。
陈霜一愣，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我在明月饭店定了个位子，把施晴也叫来了，你记得和黎朝说一声，大家就当交个朋友……”
“最近还好吗？”孟谨年问。
陈霜冲她抛了个媚眼，笑道：“一直就那样呗，你看我瘦了是不是，瘦点也好，这样我看中的那件裙子就可以穿进去了，具体的事情等黎朝回来说吧。”
黎朝回到连城是初四的晚上，连城下起了雨，风刮着雨刺得人骨头疼。黎玦一到家就发起了高烧，刚到家就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林初着急忙慌的给黎玦降温，打算彻夜不眠的守在黎玦身边，生怕他半夜发病。黎正煊也是烦的不行，眉宇间凝着深深的怒气，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等黎玦睡下，已是半夜十二点了，黎正煊揉着额角独自坐在楼下。黎朝倒水出来，上了两层台阶又停住，看着黎正煊说：“我明天晚上不在家吃饭。”
深夜的客厅很安静，黎朝的声音在此显得格外突兀。黎正煊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连姿势都不带变化，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黎朝也不太在乎，正要上楼，就听见黎正煊疲惫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朝朝，是不是还在怪爸爸妈妈？”
黎朝的步伐一顿，很奇怪的回头，这个问题黎正煊这段时间问过他很多遍，她每次都回答没有，这次也不然。
黎正煊短促的笑了一两声，唯一那盏灯光照在他的身上，深浅不一的阴影，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半隐在黑暗之中，整个人模糊起来。他缓慢地说：“爸爸每次问你，你都说没有，可是行为上，你和爸爸妈妈，家里的亲戚都不太亲近。”他说着又扯到了别的地方，“朝朝啊，你会觉得委屈，不公平，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不能缺少男性，一个男孩对于一个家庭是至关重要的，和你一样的孩子有很多，并不是说爸爸妈妈不爱你，只是再需要一个男孩子而已，不是我们需要，是这个社……”
“你喝酒了吗？”黎朝不耐烦的打断他。
黎正煊一怔，一时间没理解黎朝为什么这么问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又听见黎朝说：“你问我有没有怪你们，我每次都说没有，我现在修改一下，我一直怪你们，”她的目光很冷，声音更冷，“并且不会原谅，我也感谢你们给我生命，生下我，养育我，有时候我很痛恨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记性，小时候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现在我不痛恨，至少这些可以提醒我自己别和你们一样。”
黎正煊脸色白了几分，猛地坐直了身体，不知道是为黎朝和他说的哪句话开始，他想发怒，体内的暴燥因子疯狂叫嚣着。
黎朝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直接说道：“你无非是想说你们供我读书，让我享受比平常人更好的生活条件，我有什么理由和你们吵，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读书和养育是额外的，难道不是必须的吗？黎玦他可以理所当然的享有这一切，到我这就是额外的恩赐吗？”
“你你你我是你爸！你怎么和长辈说话！”
“因为你是爸爸，所以我对你很失望，”黎朝不再去看他，边往楼上走，边说，“早知道会这样，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的，爸爸，我不理解，也不尊重。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要坚持和我吵下去，会把楼上的人也吵醒，晚安吧，爸爸。”
声音越来越小，黎朝的身影也随着她最后的那句话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黎正煊只觉得血气翻涌，自从创业成功之后，就很久没有人和他这样讲过话了，他只觉得后悔，后悔无比率先有了黎朝这么一个不孝的女儿。手机屏幕亮起，消息接口不断弹出来。
黎正煊心烦意乱，但又不得不去处理工作。张秘书的发来一份檔，和一大段话，黎正煊没工夫去理他。视线关注的是另一条未读消息……
……
“冯阿姨，我妈妈呢？”小黎朝刚放学，书包还没放下来，就兴高采烈的拿着奖状直奔卧室，卧室里不见人，便去书房找，书房里也没有，这才来找冯阿姨问。
冯阿姨这时候还年轻，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发出提问，一时间有些难以回答，她又扫了一眼手里的奖状，看上去拿了一路，其中的一角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
她蹲下来，摸着小黎朝的头，温声说：“妈妈和爸爸回奶奶家了，可能要晚上才回来，朝朝乖，先等一等好吗？”
小黎朝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小小声地问：“小弟弟是不是也和妈妈一起去了？”
“……小弟弟啊，奶奶很久没有看见小弟弟了，所以才带着他去，而且朝朝在上学呀。”
谁知道，小黎朝非常笃定的摇了摇头：“肯定不是，奶奶很吓人，她不喜欢我，我知道的！”
冯阿姨一时间愣住，她是黎朝一出生就来这家工作的，知道老太太对黎朝一直不冷不淡，没想到黎朝自己先看出来了。
“算了算了！那我等妈妈回来好了。”小黎朝大人般地挥着手，自己拿着奖状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十点多，林初一身黑色大衣裹着风霜进了家门，冯阿姨等候多时，立刻迎了上去，接过林初手里的纸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林初急切地让她去煮点粥来，黎玦住院了。
冯阿姨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往厨房忙去。林初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走向卧室，她还得带几件常换的衣物走，医院虽说有黎正煊看着，但自己没有一直陪在黎玦身边，她还是不放心。
对外面一无所知的小黎朝听见妈妈的声音，急忙去拿自己的奖状，一蹦一跳的往林初的卧室走，挥舞着奖状，甜甜的朝林初说道：“妈妈！你看我的奖状！老师今天夸我了！”
林初着急收拾衣服，一路的奔波有点累了，抬眸轻轻扫了一眼，说了一句：“朝朝真棒。”
小黎朝对待大人的情绪很敏感，当下就察觉到了林初语气里的敷衍，在林初的眼前挥着奖状，不满的撅着嘴：“妈妈你都没有认真看！”
林初被奖状遮挡着视线，心里，脑海里全是医生的叮嘱，有些恼火了，把眼前的奖状拍开。
奖状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落在地上，背面朝上，看不到“黎朝”二字，小黎朝愣愣的看着地板，半天也没有将它捡起。
林初终于收拾好了黎玦的衣服，站起身来，才注意到地上的奖状，她对着发呆的小黎朝说：“朝朝你应该会理解妈妈的对吗？弟弟现在生病住院，妈妈太着急了，等弟弟病好了，妈妈再和爸爸奖励你，在家乖乖的。”
她最后摸了摸黎朝的头离开了卧室。
等黎玦的病真的好了，已经快要步入新年了，林初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这件事情。小黎朝也不记的，毕竟这件事在她的生活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因为“大插曲”太多了，相比之下，就不足以相提并论了。
黎朝的生日是在灼热的八月，据说出生那天太阳很大，大家以为是个男孩子，就取名为朝，朝阳的意思。最后是个女孩子，朝已经是早早定好了，大家失望之余，还是决定用这个名字。
生日那天，没有朝阳，天气预报说要下大雨。那年黎朝十五岁，黎玦不满三岁。黎正煊说要给黎朝办个生日宴，特地邀请黎朝许久不见的姑姑姨姨们，包括颐养天年的奶奶。
就在黎朝家里，男人女人凑了一堆，黎正煊在男人推里风度翩翩的畅谈自己的成功经验，女人堆里则是围绕着孩子，教育等这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黎朝知道这个时候聊的孩子绝对不是她，餐桌上只有残羹冷炙，正中央摆放着一个蛋糕，上面的蜡烛已经熄灭了。黎朝把沾着奶油的蜡烛扔掉，切了两块，默不作声地悄悄大开了门。
那个时候萧薄雨还住在她隔壁，只是两家大人在生意场上的往来，谁也看不上对方，两家很少走动。萧薄雨已经在院子里恭候多时了，见到黎朝出来，立刻上前去拿蛋糕。
两人有家不敢进，偷偷摸摸的蹲在墙角的阴影里，聊着天吃着蛋糕。
萧薄雨舔了舔嘴边的奶油直叹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参加你的生日啊？”
“明年吧，明年我一定自己过……”
萧薄雨忍不住道：“你去年也这么说的，黎叔叔每次都不同意……”
“欸，不说了，喏，你的礼物。”
黎朝接过萧薄雨递过来的一个礼盒，分量还挺重的。黎朝出去了一趟，竟然也没有人发现，她抱着礼物盒进了房间，把门关上，拆开盒子，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娃娃。
黎朝认真的思考该怎么委婉的和萧薄雨解释，自己已经过了那个玩芭比娃娃的年纪了，没多久，萧薄雨的信息就来了。
一共两条，第一条是不用感谢她的精心准备，第二条是吃蛋糕这事被她哥发现了，罚了一周的零花，这事要求黎朝负责。
需要补充一点的是，萧薄雨同学最近蛀牙了，正在严肃控制糖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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