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完烧烤之后,两人的相处逐渐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
许知寒来复城国际越来越频繁,房间里一个人住气氛太压抑,边叙又不想出门,索性在楼顶天台搭了个帐篷、摆了两张桌子,成了两人“休闲娱乐”的地儿。
可谁家“休闲娱乐”是写作业 画画啊!
无趣,实在是无趣!
许知寒沮丧着脸,停下手中的笔,看到身边的边叙面朝自己身后方向,靠在桌沿,把他的大长腿——过了一年半,边叙竟然长高了点——搭在另一个凳子上,手里的笔沙沙划过画板。
“你再盯着我看今天这幅画可就毁了。”边叙偏过头,视线扫过许知寒,最后跟随修长的手指落到桌面,在众多彩色铅笔中拈起一支很淡的蓝色。
许知寒听出了他话里的挑逗,伸展一下有些僵硬地身子,靠到椅背上,找到一个既能看到边叙脸庞自己又比较舒服的姿势,摸了摸下巴:“边叙,你以后要走艺术吗?”
肉眼可见的,边叙拿着笔的手顿了一下。
“嗯,”边叙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你说这不是废话嘛,”许知寒站起,紧挨着边叙坐在桌沿,拿过边叙抵在身前的画板,在楼上看到的景象跃然眼中——高楼林立,直入云霄,小区的特色花园和远处的江景也一览无遗。
明明彩铅画的,却有种油画的厚重感。
许知寒感叹道:“你这实力,去国外都绰绰有余吧。”
边叙苦笑了一下。
天边乌云密布,让他隐隐感到不安,仿佛要有暴风雨降临。
“不过,”许知寒把画往边叙怀里送了送,“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你,你的署名是什么意思?”
许知寒“求知若渴”,噗呲噗呲,眼里放着光。
边叙喉结动了动,耳鬓泛起一丝红晕。他赶忙移开目光,抚上他用力写下的几个字母——Azazel。
“阿撒兹勒,西方文化里的堕落天使。”
堕落天使?
许知寒微抿双唇,在心里又默默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
他对这些带有宗教色彩的内容不太感冒,唯一知道的堕天使就是撒旦路西法——路西法是因为背叛上帝,阿撒兹勒又是为什么?
蓦地,察觉到边叙抽走他手里的画册,许知寒才回过神来。
他以为边叙要继续解释,却听到他说:“先走吧,感觉要下雨。”
说话之间,卷来一阵风。
两人朝楼下走去,越往下走,边叙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到12楼下11楼的拐角处,眼前突然冒出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
边叙大惊失色,差点没能拿住怀里的画册。
他顾不得身后的许知寒,飞速打开房门。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穿白色西装衬衫,翘着二郎腿。
听到门响的声音,他移开手上的文件,露出带着金丝眼镜的鹰眼。
边叙长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
“诶边叙你怎么……”
许知寒跟着走进房间,看到沙发上的人和伫立在原地的边叙,尴尬地闭上嘴。
边叙回过头,把手中的画册塞给许知寒,放缓语气:“我好像有东西忘在楼顶了,你能帮我取一下吗?”
房间的气氛很怪异。
许知寒认出了沙发上的人,刚好边叙给他了个借口,他应了声“好”,离开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边叙和沙发上的男人。
等许知寒走远,男人才悠悠开口:“他是谁?”
边叙只说了两个字:“朋友。”
“朋友?”男人细细品味一番这两个字,抬眼看向边叙,眼里闪过一丝白光,“没想到你这样的人,还能交下朋友。”
“我这样的人?”边叙轻嘲一声,再抬眼,目光重新冷了下来,“您眼里的我,是怎样的人呢?”
“——爸。”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边叙上前两步,语气依旧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个问题我问了您十年,可是您好像从来没有回答过,是因为您不信我早早给我下了定义,还是说您也不知道,您心里的我到底是怎样的?”
边承天依旧没有开口。
他只是坐在沙发上,眼底没有一丝动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流逝的沙子落在心上,犹如万斤重。
边叙感到心脏一点点下沉。他早知道答案的,却还是可悲地期待从他嘴里听到哪怕一丝……信任。
但是要说的话早说了,还能等到这个时候?
边叙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奇妙,他轻叹一口气,到冰箱拿了一瓶冰水,给自己猛灌了两口。
收拾好情绪,边叙走到沙发旁坐下,声音有些疲惫:“算了,还是说说您为什么来吧。”
边承天顿了几秒,从文件包里拿出三份纸质材料。
边叙接过,看到材料内容的一瞬间他脸色陡然一变,阴沉沉的,和屋外的云一样。
他草草翻了一遍材料,抬头,语气中添上了几分冷意:“市场学、MIB,别告诉我,您指望我去学这些。”
“为什么不?”边承天终于回答了边叙一个问题,他微微欠身,问道,“你是我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指望你去?”
“因为从十年前我被安上‘莫须有’罪名的那一刻起,至少在你们这个圈子里,我就已经不该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了,”边叙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想再被做文章,也不想再成为他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听到边叙的回答,边承天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不该出现在公众视野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画。”
“我的画?”边叙突然轻嘲一声,眉眼之间瞬间笼上一层哀怆,“果然这么多年,您从来都不相信,那副画不是我画的。”
边承天没有接话,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一口,把身旁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边叙:“先看看这个吧。”
屏幕上是一篇被拦截的报道,配图正是边叙在天台写生的背影,标题赫然写着《怀山重见边氏二公子——是病态艺术引起的父子反目还是舐犊情深的暗中保护?》。
文字像毒蛇般缠绕上来,将十年前那场风波重新包装,再到如今他看似风平浪静的生活,字里行间都是淬了毒的揣测。
边叙的指节捏得发白。他从未想过,那些西装革履的上流人士,笔杆子比刀子还狠。
他呆坐在沙发上,久久没能平复心情。
边承天合上电脑,发出一声轻响:“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舆论信不信。你如果继续画下去,那你的画只会成为他们刺向你的刀。”
他说着又重新指向电脑上的文章:“假如这篇文章真的被发了出去,你说我是解释我们为什么‘反目’,还是解释我为什么把你送到怀山?”
“来怀山是我自己的选择,至于其他,您在十年前不是就决定好说什么了吗?比起您插在我身上的那刀,他们算什么?”边叙说着,把那三份材料重新摆在边承天面前,一字一句道,“我来怀山,就是不想再和那些事扯上关系,所以,我不会回岚市,也不会回怀旭。”
“市场、经营、媒体……说到底,您今天来这儿还是为了您自己,既然从始至终都没信过我,那就别借着为我好的名义,干涉我的选择。”
并不意外的回答。
边承天脸色也没有多大变化,他端着茶,细细品了一番,才放下茶杯,悠悠抬头:“不急。”
“你不用着急给我答案。这三所院校的申请都是在明年,所以你可以考虑考虑,也许某一天、某件事,会让你改变你的想法。”
边承天说完站起身,穿好外套,踏上皮鞋。
边叙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察觉到边承天离开的动作,他忽然开口:“我妈呢?她什么意思?”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停了。边承天的背影在玄关灯下显得异常高大,几乎填满整个门框。"
他目光落在那三份申请书上:“你妈妈的意思,和我是一样的。”
说完,“啪”地一声,他关上了门。
边叙没有动。
今天的一切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他不知道边承天怎么找到这儿的,不知道自己的行踪什么时候被人发现的,不知道那篇文章的真假,甚至不知道,继续选择留在怀山,是对还是错。
屋外响起一声惊雷,似乎是为了附和此前的征兆,下起了倾盆大雨。
边叙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想那些东西想到快要恍惚的时候,忽然听到“咔哒”一声,钥匙插/进锁孔,许知寒的身影慢慢浮现在眼前。
“你还好吗?”许知寒问道。
边叙微微垂眸,用着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开口:“嗯,没事。你呢?好像下雨了,没淋雨吧?”
“没有。”许知寒摇了摇头,在沙发坐下。
就这么非常顺其自然地,他看到了桌上摆着的三份申请书。
见边叙没有抗拒的意思,许知寒拿起那三份申请书,微微蹙眉:“商学院?你不是要走艺术吗?”
边叙双手掩面,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我……家里人的意思。”
许知寒:“那你的打算呢?”
“我不知道。”
比起“家里人”,边叙说“不知道”的情况更为罕见。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许知寒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没主见的人,如他所料,他也从没看到过边叙茫然无措的样子,可今天,他却垂着头,无力地说着“不知道”。
许知寒忽然想起刚刚在天台上查到的东西。
阿撒兹勒,是替罪羊,是牺牲品。
边叙也是吗?
一股油然而生的心痛袭遍全身,许知寒的手轻轻抚上边叙的后背,思忖良久,他缓缓开口:“边淮哥说,有些事时机到了你会告诉我,我不知道什么是时机,但你如果一个人吞下一切太过难受,不如说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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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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