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树影沙沙响着,撩人的酒香缭绕鼻尖,不知是谁身上散发出来的。
齐岷低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虞欢并不高,虽然气焰总是很盛,可人不过到他肩头。
许是被他身形笼罩的缘故,这一刻,她脸庞高仰,巴掌大的脸上全是阴影,眼波漉漉而动,看着很有些娇弱的意思。
不过齐岷知道,这是一条不能小觑的、随时会咬他一口的银环蛇。
“你在找我。”
齐岷开口,语气是陈述,而非质问。
虞欢有些意外,转念发现他在猜她,心情又愉快起来:“是啊,所以,你在等我?”
齐岷沉默少顷:“是。”
虞欢笑了。
先前在筵席上,她看他看得眼睛都累了,原以为会白累一夜,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
行,他感受到就行了。
笑完以后,虞欢走至齐岷身侧,低声哄:“我不看你了,你不要生气。回去吧。”
二人都喝了酒,虞欢压低声音说话,娇软的语气混着烈酒的香撩拨在耳下,齐岷的眼睛在黑暗里眯起来。
虞欢不曾察觉,说完以后,越过他要走,手腕突然一紧。
齐岷抓住了她。
回廊那头正巧有人走来,似很匆忙,脚步声极快迫近,春白吓得不知所措:“王妃!”
齐岷扣着虞欢上前一步,推开房门。
回廊内侧是一间空置的杂物间,无人,无灯,隐蔽漆黑,虞欢被齐岷拽进房里,不及挣扎,手腕已被反扣着压上门框。
虞欢抬头,撞见齐岷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呼吸一窒。
森冷的气息从上方压迫下来,虞欢被紧紧扣着手腕,抵在门上,鼻端是男人炙热的气息,眼前是他鹰一样锐亮的眼。
黑暗像网捆绑着彼此,虞欢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身上绷满的力量。
“噫?你不是王妃跟前的侍女么?”
“是……是啊,我家王妃不胜酒力,出来散心,不、不知怎的就不见了……”
“不见了?我刚刚听着这里有些动静……”
“哦,那、那是我不小心弄出来的!我以为王妃会在里面,其实不是。我对贵府实在不熟,能劳烦你帮我寻一寻王妃吗?”
“行……吧,那我替你去那边看看。”
“……”
门外,贺府丫鬟跟春白一问一答,被拙劣的借口支走。虞欢的心在黑暗里振奋地跳动着,那声音仿佛震动在耳膜上,一声声的,震得人全身发烫。
“你,想做什么?”
虞欢凝视着齐岷咫尺间的眼眸,启唇,声音似羽毛挠人心尖。
齐岷眼神冷漠:“你想做什么?”
虞欢试着动了动手腕,提醒他,现在被他禁锢的是她,胡作非为的是他。
齐岷不为所动,力道甚至更重,虞欢的眉在他眼皮底下皱起来。
“筵席上,为何一直看着我?”齐岷不带情绪地审问。
虞欢反诘:“大人英俊,我看一看都不行么?”
齐岷手上收得更紧。
便在这时,折返回来的春白在门外低低地唤起“王妃”,又忧心,又不敢进来打扰。
虞欢手腕生疼,蹙紧眉盯着齐岷,眼里开始流露愠色。
齐岷不为所动,扣住她的指节慢慢用力,那是可以在瞬息间折断一人脖颈的手。
虞欢神色大变,呻*吟出声。
“王妃?!”春白心慌。
虞欢开始挣扎,反被一下抵死在门上,刹那间,无形压迫感骤降心头,虞欢瞳孔收缩。
“齐某并非良善之辈,奉劝王妃一句,”齐岷低头,贴着虞欢耳廓,声音似刀剑相摩,“不要玩火**。”
虞欢一震。
齐岷警告完,松开手。
春白在外等得心如火焚,眼看房门打开,忙进来查看情况,却被走出来的齐岷唬得倒抽一口冷气。
“大人!”
春白哆嗦着欠下身,等人离开后,抢步入屋,惊见虞欢浑身瘫软地靠在房门后,手压着不住起伏的胸脯。
联想先前听到的呻*吟声,春白惊慌失措:“王妃,你怎么了?是齐大人对你做什么了吗?!”
虞欢按着擂鼓一样的胸膛,听得这声“齐大人对你做什么了”,便想起齐岷走前撂下的狠话,讥诮一笑。
不要玩火**?
不,她偏要**。
最好是,与他一起焚呢。
*
返回宴厅时,酒宴濒临落幕,席上在表演最后一支舞蹈。
虞欢走回席前就坐,被马氏关怀:“王妃的头疼可有缓解?”
先前,虞欢是以不胜酒力,脑仁胀疼为由离席的。
虞欢提壶斟酒,淡淡说“好多了”。
马氏放下心来,先前有送酒的丫鬟来报,说王妃在后头的抄手游廊那里走丢了,她吓得赶紧要去找人,又被丫鬟告知人已找着。
那时候,齐岷刚回来不久,贺云枱正用眼神示意她提一提庙会的事,得知虞欢人无碍后,便没再离席了。
宴厅里歌舞升平,贺云枱坐在上首,眉飞色舞地同马氏聊着两日后的庙会,并诚邀齐岷、虞欢多留一些时日,看一看青州庙会的盛况。
虞欢闷头喝着酒,不再看齐岷,也不再理会旁人的攀谈。
看不看庙会,又不由她来定,她不过是个被押解的囚奴——至多是看起来尊贵一些的囚奴罢了。
不知不觉间,乐声戛然而止,众舞姬颔首而退,齐岷看了一眼虞欢。
虞欢在饮酒,眼睫垂着,神色有些恹恹。
回来以后,她没再看过他了。
亥时三刻,筵席散,虞欢喝得晕晕乎乎,马氏忙唤来两个丫鬟,帮着春白一块把虞欢搀上马车。
夏天的夜晚微风沁人,虞欢睡在车厢里,听见辛益在前头跟齐岷聊天。
“头儿,贺大人今日邀咱去逛庙会,你为何不答应?”
“查案。”
“可贺大人不是都同意协查了?届时罪证齐全,咱下令拿人便是,又不耽误那点逛街的时间。”
辛益今夜喝得痛快,毕竟贺云枱对齐岷有所求,因而在查案及押解王府奴仆入京等事上答应得很是爽快。
当然,要是齐岷能答应逛庙会,那这趟青州之行便算是完满了。
辛益知道齐岷寡趣,想起席间一事来,调侃道:“话说回来,头儿,你先前为何离席啊?”
齐岷不语。
辛益策着马,笑道:“该不会是烦那舞姬,又不好拂贺大人的面子,所以溜出去透气了吧?”
齐岷不沾女色,这一点辛益知道,可他对女人的态度从来不是逃,像今晚这样半途离席的情况,着实是头一遭。
齐岷望着前方深黑的夜,道:“话太多了。”
“人家统共就跟你说了两句话吧?”辛益就坐在齐岷邻座,清楚得很,“倒是你,一张脸沉下来,吓得人家筛糠似的,抖了一晚上。”
辛益模仿着,又是唏嘘,又是心疼。
齐岷瞥他一眼。
辛益嘿笑,大概是酒壮怂人胆,话多起来:“头儿,不是我说你,再硬的汉子也得有软下来的时候,不然以后娶了媳妇,该怎么哄?”
齐岷:“软着哄?”
辛益一怔,反应过来此软非彼软,放声大笑。
齐岷身边没有过女人,可男女间的那点事儿,齐岷可不是一窍不通。
“该哪儿软,头儿心里清楚,何苦来挤兑我?我就一点意思,以后对女人哪,还是得温柔些。”
齐岷不搭理,辛益见缝插针:“以前头儿对蕊儿不就挺温柔的?”
牵红线那事辛益一直放在心上的,眼下趁着酒兴,顺水推舟提一笔。
齐岷:“眼睛若不好使,可以挖了。”
“嗳,这……”
辛益丧气又不甘心,提起三年前在登州办案,借宿辛家的一些旧事来。
*
约莫一盏茶后,马车在驿馆前停下。
齐岷下马,走至马车前,春白从帘内探出一颗脑袋,局促道:“齐大人,王妃喝醉了,奴婢这次是真的扶不动,能否劳烦大人……”
春白没说完,齐岷已踩上车。
春白不由一怔。
齐岷面色无波,泰然掀帘入内,虞欢先前在宴厅上喝酒喝成什么样,他知道。
甫一入车,便是一大股酒气扑来,比他身上的还重,齐岷皱眉,看着角落。
车厢里燃着一盏壁灯,光影昏黄,虞欢靠在车壁角落里,脸颊酡红,双眸似开非开的,就那么静静地凝着他。
“王妃?”齐岷喊她。
虞欢没做声,眉一皱,打了个酒隔,车里气味愈发呛人。
春白惶恐。
齐岷眸色微深,上前,抱人下车。
下车的时候有风吹来,虞欢鬓发间的发香、身上的馨香并着彼此的酒气散开来,拱在鼻尖处,齐岷莫名想起上次她说的那句“身子都甜了”。
甜个鬼。
春白紧跟下来,在身后迭声说着感谢,齐岷目不斜视,抱着虞欢阔步走上台阶。
辛益没多想,把马鞭扔给车夫,跟着进驿馆。
夜幕浓黑,庭院里的葱茏草木在风里哗然摆动,月影如波,齐岷抱着虞欢轻车熟路地穿廊而过,走进虞欢的院落。
辛益没跟进去,在外头等着,见春白一副惶然样,打趣:“你慌什么?”
春白抬头,看见辛益一张似笑非笑的黑脸:“我……”
“指挥使大人品行端正得很,柳下惠见了都要自愧不如,断不会趁人之危干那龌龊事。”辛益欣赏着春白惊惶的脸,开玩笑,“倒是你家王妃,别撒起酒疯,欺负我家大人就好。”
春白的脸色更难看,绞着手指,心想:我慌的可不就是这个么?
*
屋里没灯,齐岷踢开房门后,抱着虞欢摸黑走至床榻前,正要弯腰把人放上去,身体突然一僵。
夏蝉在黑夜的帮凶下放肆聒噪,纱帐里,虞欢咬着齐岷滚烫的耳尖,厮磨道:“指挥使不是良善之辈,那可太好了。”
齐岷眼神阴鸷,瞪着光影暧昧的纱幔,眸底似有坚冰凝结。
虞欢用唇贴住他火烧一样的耳:“这样,我就不用心疼你了。”
指挥使(上一秒):已反杀。
指挥使(下一秒):被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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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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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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