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炉的包子买到手,项廷的心也热了起来。
隔日,小雨。
东城王府井南面藏着一条幽邃而狭长的胡同,叫东交民巷。百余年前,义和团正是在此围攻各国使馆,最终导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后来复辟失败的溥仪还在这儿的荷兰公使馆避过一阵风头。
东交民巷那最西头,有两扇毫不起眼、朱漆斑驳的小门。
门前挂着牌子:北京市公安局签证科。
这便是“国门”了。
国门虽小也是国门。靠西的那扇门通向欧、美、加,东边的负责港、澳、日。
清晨八点多,项廷来办护照。签证科尚未开衙,门外已聚起黑压压的人群。九时整,沉寂的木门轰然洞开,等候多时的人们如同决堤之水,争先恐后涌入。
门内是间前后相连的套屋。外间不过二十平见方,左侧墙根摆着一溜竹编椅,右侧墙面上贴满林林总总的暂行条例,桌上摊着本皱巴巴的来访登记簿。里间房门始终紧闭,谁也不知道里头在捣鼓什么。有人一回生,冒冒失失去敲门,立刻被出来的民警劈头盖脸训斥一番,门又“哐当”甩上。大家只好等,等啊等,守着竹椅干等。有人进进出出,有人大背单词,有人闭目养神,有人忙着社交。
一个出国情报角很快形成。“教委刚发新文件了,往后研究生都出不去了!”“圣诞节申请去美国五百多人,您猜怎么着?全军覆没!一个没过!”“加拿大容易,先去加拿大再到美国,曲线救国……”颇具言论自由。各种道听途说,说的信口开河,听的姑妄听之。重点是在这种场合,没人追查你是哪个单位的。
民警开始点名传唤,每次带两三个人进去,门一关便自成天地。大家看到国家机器正常运转就耐心了。
直到下午三点多,项廷才被叫到号。三堂会审,项廷闷声不响地坐下来。
“办什么事?”
“探亲,我姐夫。有绿卡,是美国人,比洋货还洋货。”
民警草草问完,连申请表都没细看,啪的盖上猩红大印。护照那时属于特权一类的东西,项青云发挥家族的余热打过了招呼,没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次日去办签证,难度陡增,美国大使可不讲中国人情。姐弟俩一起来到秀水东街的美国大使馆,临行前,项青云给弟弟套上造价昂贵的粗花呢西装:“签证就像结婚,事关终身,一点马虎不得。”
项廷肩宽腿长,穿不住紧巴巴的衣服,松了两个扣子仍不自在:“姐,这话该你自己留着吧。”
姐姐的这个丈夫谁都没见过。听说两个人都感染了欧风美气,效仿新潮做派,以充满活力的西学东渐形式,随便找了个旧租界里的小教堂,宣个誓就算把婚结了。姐是长姐,半个主母,竟没人掣肘奈何得了她。不但如此,亲戚还都对这桩诡秘的婚事沾沾自喜,逢人便说。只因现在相亲市场上,最抢手的就是“海陆空”。“陆”革命后落(陆)实政策有被退回的财产;“空”要有一套现成的(空)婚房。头一个“海”,就是说要有海外关系,这是一个女婿最硬的敲门砖。
美国使馆就是光秃秃一个大院,几堵土墙围起的空地上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进门前,先交表,两个穿制服的文秘翻来覆去地检查材料。众人被带进一间泛着冷气的屋子,正中央立着块灰扑扑的木屏风,后头隐约能看见几个开着小窗的办公格子。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大伙纷纷凑到屏风边,脖子伸得老长,透过缝往里张望。冷不丁地,戴金丝眼镜的领事先生黑着脸冲出来:“你!还有那边两个!通通出去!”几人结结巴巴地赔不是,一个劲说好话,有个扎辫子的姑娘哭了。秘书赶人:“洋人发了话,我能有啥辙?”
项廷不在连坐的范围内,但他站起来护在同胞前头,高头大马的洋人看他两眼,没再发作。
众人松口气。项青云忙把他拉回来坐好,小声安抚:“好了,好了,你别紧张。”
项廷满不在乎:“犯得着紧张?我出去后混得差不了。瞧好儿吧,等没几年开洋车住洋房,有个副部级的待遇了,头一个就把你们都接走。”
项青云笑着说:“一嘴贫劲儿。”
等待期间,不时有人神情壮烈地从里屋踉跄而出。一个山西老总的经济证明领事拒不承认,另一个书生气的小伙子也遇到大麻烦,扒着窗口栏杆急得通红的眼眶。原来他本在美国求学,听闻国内妻子病重连夜赶返,落地当日天人永隔,想回美继续学业。悲惨故事没能打动玻璃后的美国人,小伙突然脱力瘫跪在地,叫着亡妻的名字:为什么我得不到人权?凭什么我的人生这么苦?
凄厉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听得人恻然心碎。眼见着无数个支撑了数年生活的梦在眼前破灭了,多少人把一切都押在出国这一个宝上,不惜花光几代人的积蓄,变卖祖产,妻离子散。
项青云忧心忡忡:“待会儿要是问到你姐夫什么样,你什么家庭,怎么样说?”
项廷轻轻松松:“在纽约银行上班,阔,非拉着给我做担保。我是知识分子家庭,全家没有参加任何政治组织。不过我也琢磨透了,和走|姿|派划不清界限索性不划了,人在屋檐下,低头认了呗!斗不过,只能加入了。”
轮到项廷了。
“你为什么要去美国?”领事小姐戴着珍珠耳钉,挺礼貌一人,不像传说,天不黑就吃小孩。
项廷大大方方皱了皱眉:“我听不懂,你能讲中文吗?”
要知道,能坐到这个窗口的人,即便英文不流利,哪个不是把基础问答练得滚瓜烂熟?项廷这种情况百里挑不出一。
领事不为所动,继续用英语追问:“计划在美国待多久?”
项廷文不对题:“找我姐夫。”
“名字?”
“我姐都快生了,他倒好,在美国逍遥快活,这种人是不是太混球了?”
领事紧盯:“他已经移民了?对移民这件事,你怎么看?”
项廷听烦了,反客为主:“你在中国当差,连中国话都不会说?这怎么开展工作?”
领事由衷地沉默一会,再张嘴,京腔地地道道:“北京有房子吗?”
“哦!那可太多了。”
“欢迎你。”领事小姐按下叫号铃,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行嘞,下个礼拜五来取签证。”
一切竟如此简单,简单得甚至令人失望,项廷本以为有多惊险刺激,怎么也得经历一番惊心动魄的交锋吧?激动人心的场面,反倒是在踏出使馆大门的那一刻上演,原本缩了脖子站在干岸上的人群马上蜂拥上来,瞬间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惊呆了,前脚还在暗地里嘲笑,字母表都不会背的小炮儿,没文化真耽误事,后脚发现项廷竟成了近月来屈指可数的幸运儿,这稀罕,够在胡同口的茶馆里传上好久了。黑天鹅事件,垂范出国史。兄弟们在当下最时髦的餐厅肯德基给项廷送别,谈起神奇的过签经历,大家都笑骂,你丫就吹!最后喝大了乌哩乌涂地一块嚎《我爱北京**》。
半月后的首都国际机场候机楼,直到了安检门前,项青云还有点不敢置信。一环套一环的顺利,或许这就是时也命也吧?说着说着,她好几次忍泪别过了脸。
项廷看得不好受:“要不…等姐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再走?”
“呸!说什么丧气话!”项青云擦了擦泪,眼睛渐渐亮起来,“好男儿志在四方。像我们这样庞大的家族,要是后代们无能,守着老宅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相反,但凡争点气的孩子,一定会去闯天下干出一番事业,开码头、立门户!祖国需要你的地方,都是你的故乡,我们中国人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家子。现在千千万万的青年敢漂洋过海去开疆拓土,这就是下个世纪国家大兴盛的兆头。”
项廷伸手扶住她颤抖的肩膀,这一碰,项青云的泪才滚下来:“你这一去,不要挂念家里,要是能站稳脚跟,能不回来便不回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疾病生死,各安天命。”
项青云掩面哭泣之间,项廷不愿她越惜别越难过,已经咬咬牙心一狠无声走了,只留下一顶洗得发白的海军蓝帽子。
十几个小时之后,飞机稳稳降落在大洋彼岸。项廷松开座位上的安全带时,这次国才算是真正出成了。然而此刻的他还一无所知,一个什么样一半民主自由、一半隐秘不伦的新世界正在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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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开局送一只黑皮大奶白毛狼耳帅比(UR级神卡)
坏消息:三年内不回国,魂飞魄散。
你的回国计划(逐渐崩坏版):
Step1,打听昔日死对头敌国皇帝的……XP?
Step2,感化冰山宰相,诱降杀神将军,教唆病娇太子弑父谋反…等等,贵国,都好南风?
……???
九九八十一难你回家了!监国三载的弟弟来接你。
曾经的他跟你乞命:“愿与阿兄为奴。”
如今的他对你笑言:“皇兄的帝冕,当换成凤冠。”
由于直男的你不停地搞事业,最后你绝望地发现——
要当征服天下的男人,得先征服天下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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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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