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红豆无根种不成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个人,就这么顺风顺水、无牵无挂地一路逃出来了。可是失魂之人呢,天地虽大,你又能去哪?那位中国将军啊,感激涕零我救了他的小儿子,当然他的不杀之恩是建立在他儿子没完没了地磕着头,不吃不喝跪下来求了一个礼拜的基础上的。总的来说,他最后拗不过,赞助我去了英国,主修经济学。再然后的然后,我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派头站在你们面前。哎呀,说到有趣的地方来了,后来,为了圆他女儿的出国梦,我顺便娶了她。”

银行最高级经理们的办公室与董事会议室设在同一层楼,蓝珀的办公室镶着温暖蓬松的护壁板,铺着像古代铜器的深栗色阔幅地毯。从这据高临下鸟瞰街景,真叫人眩目惊心。

他走到专供宾主谈话的一角,端起石英玻璃真空咖啡壶,给自己倒上一杯。他身着政治家兼银行家的标志性装束,没有什么亮点可言的黑丝绒西装,内搭一件不可或缺的马甲,马甲正面挂一条细银表链。

难得早上班的一天,蓝珀刚刚坐下来,两名联邦调查员便上了门。昨夜的宴会厅爆炸一事,尚未被定性为无所用心的恐怖活动之前,FBI对每一位与会宾客进行了走访。尤其是一月前,蓝珀的车载香薰还被人置换成了有毒气体,探员便更加谨慎,首先就问他有没有仇家,让他把旅居三国的经历都详加以告,以便判断需不需要进行警戒和保护。

探员掏出一只烟斗,点着了火,可是才抽了两口,蓝珀便满不在乎地说完了。

多年前与那个男孩的恩恩怨怨,被他云淡风轻就好像玩一样,简化成了:我在故乡的生活幸福快乐,每天喜气洋洋。虽然做了天大的错事,但是我至今毫无悔过之心,并无半点可惜。因为要不是那一日降下的天罚,苦难只会延续不会改变,这一切上帝已经打定主意了;那帮人活到现代也必会在猎巫行动中死掉,没错,当然里头第一个包括我,即便是今天,银行家与吸血蝙蝠有何不同?可是当年那场险些要了他的命的终极献祭,他却描绘得仿佛等待着他们九大苗寨的,不只是一场圣洁而伟大的狂欢,更是一个即将涅槃的梵蒂冈。而自己,更是得到过上天恩宠的人,侍奉神的仆人。

这个颠倒错乱的叙事,先按下不表。探员翻看着资料,有一件事让他们深深疑惑:“你来到美国赚到的第一桶金,你用它买下了密苏里州一片方圆300英亩森林。”

苗人不拜佛道,他们信奉自然。一切皆取之自然,归依自然,他们是真正的大自然之子。孩子降生,植树一棵;终老时,以树为椁,葬于其下,上面又植一棵新树。苗族是不垒坟的,苗人的生命就在这棵小树上得到赓续。行走在苗疆是看不到一座坟墓的,只能看到连绵不绝、苍天护佑的古树,一棵棵古树其实就是一个个祖先的灵魂所寄。

蓝珀说:“真的吗?我是环保主义者,为地球做些绿色的小事。”

探员再想深挖那段往事,毕竟跨国寻仇虽然很疯狂,但绝对构成动机。蓝珀直言这太**,你们是想逼迫我从这几十层高的写字楼里跳出去。似乎宁愿聊聊他的婚姻。连美国人都不能理解,蓝珀对终身大事如此儿戏,蓝珀就给他们灌输中国传统美德,滴水恩涌泉报,大蛇含明珠,黄雀衔白环云云。

探员再次质疑,蓝珀风平浪静,说道,那等我死的那天再考虑这个闪婚的对与错吧,因为如果相信死后的世界灵魂能够相遇,死个明白到下面也少些误会。终归谁人不是出生就一步一步朝墓穴走去,奔着流血丧命去的。大家都只是浮游动物,有些鬼装得人模人样一些,有些装得漏洞百出而已。

这时候的探员,已经不止一次隐隐感觉到当事人有什么心理隐疾,确实有精神问题,但是没那么多。可这种感觉也只持续了一两秒钟,蓝珀便转瞬即逝地对着他们露了一个笑容。

沙曼莎端进来一个装着无醇酒的细颈瓶,蓝珀往玻璃杯里斟酒,举手投足间都是那样轻松写意,与高楼下面那条著名的亿万富翁街很是相衬。没有丁点巴望这场煎熬快点了结的样子。

又有人敲门了。白谟玺来找他吃午饭,在楼下等了蓝珀很久,很烦狗仔,就上来了。

白谟玺看了看房间里的阵仗,明知故问:“在忙些什么呢?有没有想好吃什么?”

蓝珀说:“麻烦来一桶世界上最大盒的爆米花,这两位先生对我的故事意犹未尽。”

探员闻言,起了身:“在我们结束谈话之前,还有一个细节需要澄清。你的孩子是否计划出生于美国土地上?拥有美国国籍?若是如此,即便他将来回到中国,我们将与大使馆协作,确保他的安全和权益得到全面保护。”

无稽之谈,白谟玺抢答:“开玩笑。”

蓝珀在用茶点,熙熙天地一闲人,像是早餐可以吃上几小时的人,笑而不语。

他这样子,一下把白谟玺定住了:“Lanny,你自己说。”

蓝珀对着他,莞然一笑:“我说原谅是高级的爱情。”

晴天霹雳,白谟玺看他简直疯得不成样子了!此时此地这个珠胎暗结准爸爸的身份,首先也把沙曼莎搞了个彻头彻尾的目瞪口呆。她感觉到,其他人的反应不遑多让,扭头果然撞上白谟玺微微变形的脸,仿佛这位才是在整个事件中蒙受了不白之冤的苦主。

探员见问不出结果,也不再打扰。他们走后,沙曼莎也立刻屏住呼吸提着气儿惊魂未定而去。白谟玺不存在气得在人家上班的地方丢份儿的可能,只是他决定刚刚那个腹中子的问题有必要上升一下子了。

白谟玺压着声音:“走吧。”

蓝珀却说:“真是遗憾,我有约了。谟玺,能让我有点私密时间吗?”

“你当然有说不的权利。但是眼下,必须关起门来干点私事。”

白谟玺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缩。这个举动不能说完全没意义,但意义很有限。因为有个警报感应器似得,费曼的秘书掐着点儿一样叩了叩门,公务。

白谟玺刚进来的时候,一眼便观察到费曼办公室就在斜对面。不出意外地墨菲定律显灵了。

蓝珀接过文件,一边签字,一边建议:“你去找费曼吃饭好了,只是王子们一般有个通病,都有些高不可攀。”

蓝珀再次婉拒:“如果你不放过我,我也许伤心几百年。”

“好极了。那你就在这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呢?”

“孩子是你的?”白谟玺当然不信,他就是纯粹不舒服。

“请相信,我的悲哀决不亚于任何人。”

蓝珀的答非所问,让白谟玺耐心尽失。蓝珀此人一向如斯,白谟玺自诩叶公好龙,但谁喜欢真龙呢?

之所以白谟玺只是在四处活动,一言不发,是因为费曼的秘书赖着不走了,好像有那个几百页的东西要蓝珀一行一行过目。更让人看不下去的是,嗬,活见鬼!费曼的另一位手托小银盘的助理悄悄走到蓝珀身边,那落日熔金的帝国风范的银盘里卧着一张折起的精巧纸条,就像高级餐厅里托上来的一道罩着餐盘盖的大餐。什么意思?你们是没有电子邮件、没有手机短信可以用吗?近在咫尺还要如此这般暗通款曲吗?好一幅令人作呕的图景。

门庭若市,找蓝珀的人一个接一个,像宫廷传膳的队伍。

白谟玺看得反倒笑了:“你可别通知我,你的午餐对象就在对面。”

蓝珀简淡道:“哦,那你猜偏了。”

“OK,那是?”

有些文件蓝珀是不必要签的,给他拿过来,他也困惑,但他还是签了。

签乏了,莫名想到早上出门的时候,项廷也不知道是酒没醒,还是说梦话,总之有点不是灵长类。蓝珀摘下了那辟邪禳解、抵抗梦魇的满身银饰,正正经经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项廷来了一句:“不可以,(你穿得)太露了。”蓝珀:“嫌脑袋漏出来了?”项廷无语了半晌,仿佛在思考当中,好好回忆昨晚做了啥蠢事。蓝珀说:“想什么呢?这么快就忘了?讨打。”夜里战天斗地的项廷,天一亮竟然毫无还手回嘴之力,把被子扯高蒙住头。蓝珀看着那团被子,这一团写实的烦恼,真该踹上一脚送他去九霄云外。蓝珀忽然就有点恨他,隔着厚厚的鸭绒找准位置,卡住他的脖子又摁又掐:“打死你,让你身上不是青一块紫一块,是东一块西一块。”在项廷胸前实打实地捣了一拳,又说:“狗崽子,闯了祸,就想这么躲一辈子吗?”项廷一直装死,很安详。倒是蓝珀,被项廷的喉结硌得手疼。

“你到底和谁去?”白谟玺又问一次,打断了蓝珀的走神。

蓝珀的恨是如此明灭不定,就连自己也不知所以地捎了一句:“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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