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笑尔避色如避仇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项廷充当了兄弟会的公用书童。

他请店长给自己排了一个月的夜班,每天大早上麦当劳交班之后,他一身是汗,却要赶赴霍瑞斯曼高中五分钟后的第一节课,和一群浑身芬芳的小姐少爷坐在一起,似乎显得疲于奔命又粗鲁邋遢。

可能是项廷的邋遢让凯林放下戒心,他能放松地跟项廷讨论鼻毛一类的话题,但是一旦说到把他引荐给总裁父亲见面,两米的巨人就开始犹抱琵琶了。好像一讲到这个,我俩语言便不怎么通,项廷刚才说的一大串都成了水泡,“咕嘟咕嘟”欢快地从水里冒出来,然后飘走了。

项廷心急也没有用,又想,能否从白希利身上寻找一些突破口、找到一线生机?据观察,白希利经常比他还早到——每天早上图书馆门口都挤满了学生,不辞辛苦地等待开门。门开后没人去看书,而是冲到公告栏前看有没有贴出一张纸,那张纸上印着当天缺席的老师姓名,名单时长时短,有时只寥寥几个,有时要垂到边上去了,平均每天都要有六七位老师缺席。白希利怀着满腔的期待检查名单,像考试放榜,有人欢喜有人忧。凯林则很少去排队看名单,并非不关心,而是想留点希望在心里,心想说不定下堂课外面就挂着取消通知呢,何谓惊喜,是谓惊喜。

项廷就这样带着极强的功利性质,泡了一个月时间的化学公式、细胞结构和莎士比亚戏剧。物理课一转眼就学到核能那块了,学习了裂变、聚变,他在课上当时应该是被阿尔法、伽玛、粒子这些名目唬住了,下课后回想其实没有那样难于登天。核能之后是有机化学,有机化学之后是最最基本的量子物理理论,不过学这个不求甚解,记住能用就行,把这一切与光谱和电子的轨道联系起来,画出花瓣似的三维图像。总之,真正的精髓只学了个皮毛,但是完全够用。

不管是什么课,两三天就要来一次小测验,总分不超过二三十分,题目稀疏,巴掌大的试卷上只写着一两个算式。白希利如临大敌,看那每个字都暗藏杀机,一交卷就抱怨什么大学生都学不下这些东西云云。凯林更是云里雾里,有的时候连题都看不明白,好像在书本上都有涉及,但在试卷上稍一变形,凯林就不怎么认识它们的面目了,比项廷还像个外国人。

二人想要与项廷共进退,项廷却早已遥遥领先。项廷下了课就去哥伦比亚大学修设备,耳听八方,求知若渴地汲取着大学的数理化,看高中可不小儿科么?但是项廷不傻,自然藏拙,把考试分数控制在一个烘云托月的水平。然而有一次考试全军覆没,班里大多数人攀爬在及格线上下时,项廷竟然拿到惊艳的高分——他只是稳定那个分罢了。一次的麻痹大意,昔日的难兄难弟都在一日之间不跟他好了。

中午,食堂顶上挂着几十面混杂的世界各国国旗,国旗下面的学生们按肤色种族各就各位。项廷一向遗世独立地从家里带饭,他不喜欢吃白人饭,这东西那吃完以后腹中冰凉,有种不明自己究竟是饱了还是没饱的空虚感。学校还供应一种似是而非的中餐,将纯肉馅的速冻水饺煎熟,抓一把生菜叶子,再拉花似地淋上一种甜辣的“四川酱”,吸引到了一大波人。

墨西哥卷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纸底被酱料洇透后会淌一桌子。可是项廷刚坐下来,麻烦就来了。

凯林认为插班优等生项廷不可原谅,前来下战书:“上次被你掏了屁股,我根本没当回事儿。那只是热身的训练赛,别太得意忘形了!下周三的联赛,你敢接招吗?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项廷赶时间,果汁被冻成了硬邦邦的方块,他用吸管将其直接戳成冰沙吞了,把剩下的半包薯条都倒进嘴里,然后说:“我赢了,能见你爸吗?”

凯林说:“准备迎接真正的战斗吧!”

凯林不置可否,项廷眼下也别无他法,便在凯林伸出的拳头上碰了一下。此事全校师生当天下午就都知道了,有的职工也参与到买定离手的队伍中来。

距离华山论剑还有一个礼拜,凯林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武痴”一样,睡觉手里也要抱个球。项廷就没那个功夫了,为了补支票被偷了的窟窿,天天打工跑江湖,三百六十行都做了一遍不说,隔三差五,还得给蓝珀上门做家政。

但是项廷挑的时机都很好,每次事先确认了蓝珀不在家,他才去。一连很久见不着蓝珀,庆幸他那张鲜明的脸也失了色,偶尔想到,蓝珀总是一副挑着鼻子挑着眼,神经过敏小题大做的样子,说不出是喜是嗔,但是浓妆淡抹总相宜。项廷一感到想象令周遭也变得香喷喷的,他就告诫自己一切的甜美都是信不得的。遏制了邪恶活水的源头,又脱敏训练了半个月,他自信他的高烧不再复发,出院!

这天晚上,项廷钥匙插进门孔里,刚要拧开时,蓝珀家的门自己开了。出来迎接的居然是那天拜托自己送蛋糕的客人。虽然知道姐夫在外面搞三搞四的,眼前的男人却没有一点奸夫该有的样子,非常地正大光明。

何崇玉惠风和畅地笑道:“欢迎,请进。蓝,我们来了一位客人。”

项廷想说搞错了,搞错了,这个时间点不是说家里没人吗?奈何何崇玉盛邀,此人有一股不谙世故的热肠,仿佛这世上都是安琪儿,大家生来就是为了歌颂万福玛利亚的。

在玄关换了鞋,进来客厅,看到蓝珀像一个骨头被抽掉的人,歪在沙发上。

prom上项廷见到一大溜极尽鲜艳之能事的拖地长裙,或粉红或亮黄,胸部都开得很低,裙摆钉满亮片,像圣诞灯饰。项廷刚刚摆脱了对世间堂皇之物的俗念,今天的蓝珀却一身素白,空洞清纯,小龙女似得。

何崇玉倒了一杯热茶,给项廷暖暖手。项廷双手接过来,坐那儿。家里这么多人,厨房现在占着,项廷也不好上手收拾。

也不知道是对他来了不干活不满,还是因为项廷好久音讯全无,蓝珀点了根烟,品头论足的过程中,烟头差点烧着项廷的头发:“死的活的?嗯?看这个状态应该是刚死不久……哦还没硬,死家里了,呀,好像会动……脸转过来,看看脑子里的水。”

项廷几次想把他的手摁下去,却都忍了,蓝珀说他样子很招笑。何崇玉把饭做好了,蓝珀说:“不吃了,人烦烦的。”然后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酸奶,只拣里面的芦荟粒吃。项廷看他跟个摆果闻香的慈禧太后似得,迟早被八国联军攻破国门,过一过贫苦大众的日子。

何崇玉递来一副碗筷,上了桌项廷才发现,家里原来一直还有一个小宝宝。谁家的宝宝,安静到有点不可名状的恐怖。

何崇玉初为人父便一下拥有了两个大小子,亲子教育全凭直觉,家里的爱按闹分配。二儿子不说话,但能吃能睡,医生却说入口即化食品伤智力,小儿饮食须软硬皆施,何崇玉立即就给二儿子安排上了漏食器、慢食碗。父爱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过剩,二儿子一天比一天更彰显出非人的沉默。

何崇玉说:“蓝,过来吃一点吧,喝一口汤也是对胃好的。”

蓝珀闻言走过来,点点头:“也是,我是不饿,但是肚子里的宝宝饿了。”

项廷惊悚,咬着块红烧肉,头就抬了起来。

何崇玉又是劝和:“孩子总会有的。”

蓝珀慨然:“真的,我也想有人叫我声爸爸啊。”

喝掉小半碗汤,蓝珀去书房接了个电话。他一回来,项廷就站起来去修阳台坏掉的热水器。

蓝珀见何崇玉很乐呵的样子:“你这是。”

何崇玉便分享他的购物心得。说蓝珀走开的那会儿,项廷给他推销了一款加护膝的婴儿服装,何崇玉欣然下单,买空了库存。

蓝珀听了也不评价,转身要去浴室(他饭前饭后都要洗澡)。何崇玉叫住他:“你的汤不喝了吗?”

蓝珀说:“含水量太高。”

何崇玉便向他解释,自己绝非冲动消费。他用唱诗班的神情,说项廷是磁石般的人物,引人注意的外表、洪亮嗓音以及充沛的活力,让他在一众销售人员中脱颖而出。项廷向自己描绘了一个没有内置护膝婴儿就不会快乐的世界,他引领着自己去用心体验观摩孩子爬行的模样;他面带笑容地说,这些衣服会让孩子更爱你。而他代理产品的宣传口号是:孩子们不能告诉你,不代表他们就不疼。

言罢,如获至宝的何崇玉,去摸儿子的头。儿子走开了。

蓝珀走到阳台,项廷双膝着地趴在地上,大半个上身伸在水槽下方的柜子里,如火如荼地在修水管。

项廷没发现后头有人来了。而蓝珀想到他近日的所作所为,气得有点心律不齐,盯了会儿,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平和到无敌了,还是朝着小舅子的屁股,瓷瓷实实,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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