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礼拜。项廷践行了他临走时放的狠话,再没有上门来。家政公司给蓝珀道歉,说换一个服务人员,蓝珀表示不需要。
这天上班,沙曼莎来说,费曼在审核一个项目,要蓝珀过去把把关。虽然高盛以运作IPO,而不是天使投资闻名,但它确实有一个部门,负责将客户的资金用于早期的创业公司。初创公司得到高盛的青睐,仅凭高盛的名号就能打通其他无数的门路。
蓝珀一去,发现会议室里尽是抽象语言。来人是斯坦福大学的物理学教授,以及他的助理教授与两名博士生。他们合伙开了一个公司,叫“有裂缝的宇宙蛋”。
看到蓝珀在门口,费曼说:“蓝,请坐下。卡茨教授是纯理论科学机构的资深科学家。”
同行的博士生捧哏:“教授是探索活在量子宇宙中对我们意味着什么的先驱。”
卡茨教授接着推销:“非定域性意味着事物看似分离,实则并未分离。我们的一部分超越了此时此地,使我们能够穿梭时空。换句话说,我们的物理存在并不局限于皮肤和头发。这个领域就是连结宇宙的量子网,它是维系万物、治愈身体、维护和平的微观能量蓝图。要领悟真正的力量,我们必须了解这个领域及其波动和能量微粒的运作方式……”
蓝珀往左边倾了倾身体,低声和费曼说:“所以我们的宝贝是什么?时空穿梭机?还是《星际迷航》要出新片了?”
费曼说:“能否再向我的同事展示一次?”
“这是当然。”
只见卡茨教授取出一只点火枪一样的东西,就跟蓝珀平常在家点燃香薰蜡烛,用的那种迷你的差不多。
按下按钮,咔哒一声,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幅幅活动的立体绘画:金鱼的尾鳍轻轻摆动,仿佛真的在水中蹁跹起舞;银闪闪的大蝴蝶每一次振翅都像掀起了微风,翅膀的细腻纹理纤毫毕现。光影逼真得让人想伸手去触碰。蓝珀也真的去碰了,蝴蝶停在了他的指尖,宛若吸食着花蜜。这一切便愈□□缈美丽。
助理教授说:“1972年,我们依靠光学陷阱显示技术制作了世界上第一张全息图。现在,如您所见,我们无需任何介质,通过激光加热空气分子使其电离,制造出用之不竭的等离子体。简单来说,实现了凭空成像。”
卡茨教授却说:“你的说法不够准确,我们利用了光子,而光子完全是存在主观意识地进行了这种排布。”
眼见话题又朝着玄学的方向去了,蓝珀说:“这个,我能买一个吗?给我的小孩玩。”
教授关掉了“点火器”,表示技术还在高度保密阶段,样品不能随意流出。接下来,教授播放了一段修改后的双缝干涉实验录像。一个光子被发射到目标屏,但在到达前必须穿过开缝挡板。神奇的是,光子“知道”挡板上有几条缝。当只有一条缝时,光子以粒子形式射出,直接到达目的地;而在双缝情况下,光子以粒子形态出发,却以能量波形式穿越双缝,在目标屏上形成干涉条纹。这表明,实验操作者对缝的数量知情,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光子的行为。
然后他们掏出一个辐射计,像电灯泡,近乎真空的内部悬挂着一个可以活动的风向标。当光接触这个风向标的表面时,它旋转起来。辐射计放在一个位于光源下的平台上,大家尽情地欣赏风向标的转动。
卡茨教授说:“先生,你不需要去控制顶上的那个光源,你可以用你的意念来让这个风向标停止转动。”
蓝珀把手搭在唇边,是一个随时准备打呵欠的姿势。
费曼看了一眼时间,说:“蓝,有没有问题?”
“大开眼界。看上去,量子物理学将科学家和唯心主义者拉拢到了一起。”蓝珀露出挑战的笑容,“所以下一个议题是什么,总不会是在东京的一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一个月后就能在巴西引发一场飓风,这种陈词滥调吧?”
卡茨教授说:“是1914年费迪南大公的司机转错弯的事,费迪南大公的死最终触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一切仅起因于一个我们随时可能犯下的小错。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历史,和自身的经验上。不要被今天仍然在科学界和媒体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教条主义、机械论和唯物主义的观点给吓到了。在认知上进化,你不仅需要准备一个辐射计、一个光源,最需要的是一个开阔的心胸。”
投资人和被投资方应该是互相帮助的关系,但今天蓝珀一进门就没表现出足够的尊重。被卡茨教授指出来后,蓝珀也不解释清楚,只是叹了口气,话留了一半在心里。
蓝珀说:“Anyway,我要下班了。”
沙曼莎惊呼:“现在下午两点钟!”
蓝珀说:“哦,在我进入‘出神体验’期间,可以飞到任何遥远的地方去。 ”
也许是引起了卡茨教授的共鸣,也可能是他单纯地想缓和一下关系:“请留一下,先生。听说你是苗族人,我对你们的巫术、神谕和魔法非常感兴趣,我们的科学仪器尚无法检测到如此精微的能量场,但是你们或许早已做到了。”
蓝珀都出会议室的门了,又折回来:“我们先不谈生意。你刚刚讲的都是什么东西?谁能讲个有节操的笑话?一定要聊这个深入又敏感的种族话题吗?”
蓝珀陡然扭过脸,质问费曼:“谁告诉他的,你吗?”
卡茨教授说:“并非赫尔南德斯先生。1988年春天,我趁着做研究和去朝圣的机会,在中国西藏中部的高原上待了42天。一路上,我们参观了12个僧寺和2个尼姑庵,还遇到了很多难忘的人,喇嘛、尼姑、游牧民和朝圣者。在这期间,我还和一个寺院的住持有了珍贵的交流,后来,这位住持也来到了美国……”
蓝珀:“哦,白韦德。”
卡茨教授点点头:“韦德先生是斯坦福研究中心认知科学项目的共同建立者,并创立了SCANATE‘坐标扫描’工程,成为斯坦福研究中心著名的遥视研究的前身之一。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知……”
“底牌都亮出来了,牌局也就该结束了。”蓝珀招呼也不打,走了。
蓝珀回办公室收拾东西。门外的脚步声辨识度很高,在走廊混杂的步履声中显得坚定又古板,隔着很远就能听出来。
费曼来了,沙曼莎不情愿地回避,替他们带上了门。
蓝珀坐在高背转椅上,一边把烟斗里的灰敲出来,一边说:“你最好是告诉我你周末被外星科技夺舍了,我才能接受自己为何要浪费两小时听这种科幻小说的内容。”
“你是投委会的成员,应当审核每个项目。”费曼沉静道,停了停说,“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那么投委会的主席,你是去审核项目的吗?你真心觉得他们的把戏有戏吗?第一,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数学天才,门萨俱乐部准入级别的智商,凭直觉就能心算出投资的收益率。你不需要看数据,就能立即明白别人向你推销的项目前景如何。第二,你的眼睛见过一万多笔交易,年复一年地审视着千百个提案,一笔一笔轧一遍,你听过无数人的夸夸其谈,他们试图把天吹上去,但你总能一一识破其中的漏洞。最后,费曼,你内外都铁石心肠,平心而论,你真的会让他们进高盛的门吗?”
卡兹教授说过,唯物主义观点已经统治世界超过三百年的时间了。这种公共的催眠从出生开始,在接受高等“教育”时达到顶峰。那些受“教育”程度最高的通常就是最坚持“公认的现实导向”的人,完全不能接受另一套世界观。费曼就是一个典型。
“也许,我只是想了解你的世界。”费曼波澜不惊,但是微微转动左手上的尾戒,“或许有时候,我太傲慢了。就像柏拉图的‘洞喻’,人们都被限制在一个洞穴里,只能看到一个虚影的世界。”
“但我呢,听到‘白韦德’三个字,我的大脑就跳闸了。除非你告诉我,他的坟墓你已经掘好了,那样王子殿下,我就会单膝下跪,为你擦亮每一寸靴子。”
换个人来,肯定要问下去的。但是费曼看着他,没有说话。可能蓝珀本就是个裹在重重疑云里的人,一会儿酷爱搬弄封建迷信,整个纽约州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像男巫的人;一会儿就像今天,卡兹教授话里话外明明在力挺苗族的信仰,蓝珀却说人家是智商洼地,一句话八百个笑点。种种自相水火的矛盾在他这儿并行不悖,他好像尤其擅长自己跟自己过东瞒西骗的日子。
费曼觉得不合适呆在这,蓝珀却不让他走:“我的灵体受到了伤害,你说你道个歉就行了?我约了客户打高尔夫,一起放松一下?也许,也能帮你挽回点什么。”
两人下了电梯,到了停车场,蓝珀才说会客内容不是高尔夫,是篮球。车子发动了,十字路口不得不拐弯了,蓝珀才接着指示,不是去麦迪逊广场花园尼克斯主场看NBA巨星,而是瞅瞅高中生互啄。费曼搭着方向盘的手只是片刻没动,蓝珀上手替他转了向还有说有笑,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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