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没什么人发现,或者是说根本没人察觉他不见了,真正知情的也只有那几个参谋策划的人。
许乐意倒是不担心被人发现,只是觉得时间过的太快,开心的事一晃眼就过了。
眼见的何必的状况怎么越来越好,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许乐意由衷的替他高兴。
每次许乐意做题做烦了,就悄咪咪扔过去几颗糖逗人,何必很真诚的回应他的话,许乐意心虚且乐在其中。
这倒不是他故意欺负人,就是觉得有何必陪着,好像再大的压力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都能烟消云散。
洪茗时刻注意着他的身体,时不时刷着存在感,许乐意对此表示不必要,但他也没有反对。
晨起晨落,一个循环。
何必坐在最开始的桌子上,不变的铁窗,窗外的天光昏暗,照不亮眼眸。
教室里没有人进来,他来的太早了,困倦的垂着眼皮,一丝丝光亮从薄薄的眼皮漫开。
“不回家?”
一道声音突然想响起。
何必愣了一会儿,没什么情绪抬眸看过去。
洪茗满身的寒气,眉目冰冷,一点没有平时嬉笑的影子,他看着窗边的人,仗着自己眼神好没有开灯。
“装不下去了?”他问道,随即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吐槽,“你多少是有点毛病,周俍也是……”
何必依旧没有吭声,按他平时的恢复状况,这个时候和人正常交谈是没问题的,但谁能想到他从一开始的正常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呢?
洪茗语气平淡,“谁管你是因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没有利益的交易我不会做任何事,但基于许乐意很关心你……”他好整以暇的看向何必,“我好心提醒你,不要把别人对你的好意当做不值得,不管是周俍对你的百般纵容还是许乐意的处处小心……”
他嗤笑一声,声音很低,“你最好能一直装下去,装到痊愈。”
“我知道,不用你说。”
何必平静的看着他,顿了一下,他道:“对不起。”
洪茗挥挥手,显然不放在心上。
“无利不起早,我没有吃亏,你得庆幸你有一个好哥哥,有足够的利益驱使我做这些无趣的事,还有……你的药”他说着,走近把手上拎着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
何必从桌子上下来,目光扫过那一袋子药,面上没什么异样。
“还有三天,对吧?”洪茗见他把药收好,突然来了一句,“想好说辞,我没和许乐意说你能待多久,我觉得这种拉扯挺幼稚的,但他喜欢,也希望你不要让他为难。”
洪茗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回座位上补觉去了。
那天是个阴天,何必安静的吃过药,忍住脑海的钝痛,身体忍不住的发颤。
他发病都是躲着人的,很小心,没有让许乐意撞见过,让洪茗不小心看见过一次。
他本来以为洪茗会告诉别人,结果最后是在帮他遮掩。
他记得那天他实在是藏不住了,身体的异样让他崩溃,他难受的精神恍惚,压抑着嗓子里溢出的声音。
隔间外传开一道敲门声,他听见洪茗说,“还有十五分钟下课,我把厕所门反锁了。”
他告知完就没了声音。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其实听不太清,但潜意识知道自己再待的久一点肯定是不行的,会被人发现。
不知道多久,他已经感觉不到外界了,最后是怎么回到医务室的他不知道,只是内心里一阵恐慌。
洪茗给他发消息说没人看见,他趁着下课前几分钟撬门带他走的。
他能说些什么呢……他真的快装不下去了……
他始终信不过别人,但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伪装成一个正常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伪饰的平和一但被戳破,将再难和好。
何必很想笑,嘴角扯了扯,一遍一遍面对镜子练习的笑容随着肌肉记忆浮现脸上,无端的讽刺。
他面目全非,却又留有余地。
想了又想,记忆里最初的样子模糊的只剩一道影子,他忘了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只是记忆犹新的天台上的白墙,一个难以忘怀的晴日。
他连车祸都很少想起了,只有在发病时那些积压的情绪才将心防轰开,让他窥见那一地血腥,他想逃避的现实。
他太累了,也知道自己一直不睡觉会把身体拖垮,周俍将他的情况看在心里,带他四处找医生,看病吃药……
如果活的像拖累也是一种病,那他大概已经病入膏肓。
他无法动弹,有口难言。
后来又想想,觉得可惜,明明自己差一点就活下来了,在那个天台上,那场秋风里……红叶瑟瑟而落,卷不起一地秋寒。
何必想,他哪怕挣扎一下呢?他愧疚的要死,哪怕多活几天呢?
惶恐……躁动……持续的自抑压在胸口,他恍惚听见有人喊他,回过神时,只看见一双眼睛,很普通却又明亮极了。
那是许乐意的眼睛。
“……何同学,我叫你好几遍了……”许乐意满脸担忧,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何必的表情,“是……哪里不舒服吗?”
何必看着他,抿紧唇摇了摇头,然后有些恍惚的笑了笑。
他真的好像又活了一次。
“你有按时吃药吗?来这么早……你昨晚不会一夜没睡吧?”许乐意看他精神还好,稍稍定心,随口问他。
何必迟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话实说大概会惹人生气。
但他这副犹豫的样子落到许乐意眼里就是答案。
某人的表情很严肃,“不要想着编瞎话骗我,现在吃药,快一点!然后睡一会儿补觉!快点!”
何必眨了眨眼,语速缓慢。
“吃了。”
刚刚吃过了。
何必对着他笑了笑,示意他做自己的事,自己想睡一会儿。
许乐意狐疑的看着他的动作,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他摇了摇头,不打算多想。
回过神来,余光看见一抹白,自己桌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纸条。
许乐意展开,很熟悉的字迹。
【还有三天,我要去临城了,许乐意】
许乐意看完,沉默的扫了一眼何必,将纸条叠好放在衣兜里。
他们终究是不能忍受当面告别。
或许迟早有这一天,只是不知道会这么早。
一上午,两人没说一句话,气氛很低迷。
何必一直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眼皮半耷拉着,一下课就趴着睡了,除了上课有点精神外许乐意基本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毕竟快到高三了,课程紧,他复习也有些吃力,时间不够。
一直到下午的体育课才能有片刻喘息。
许乐意请假没去操场,何必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看书。
他凑过去瞄了一眼,是他之前给何必的那本风景杂志,正翻到一张亚马逊森林的图片,大片的绿意直晃眼。
许乐意有些恍惚,直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没注意到何必看向自己的眼神。
“何同学,你以后想去做什么?”
许乐意猛然回过神,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何必手一顿,抬起眼来,黑压压的眼睛看向他,不解。
“没想过,你呢?”
许乐意似乎也有些迷茫,他没怎么想过以后,只是觉得现在还能过几年,好好考一个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大学,给许母一些依靠。
何必没看见他回答,就把杂志翻了一页,入目的是杂志封面上的那片海,透着静谧,安宁。
许乐意眨了眨眼,撑着下巴盯着他看,他冷不零丁开口,“我想去临城。”
“嗯。”何必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许乐意抿了下唇,“你不问为什么吗?”
“你想我问吗?许乐意。”
何必没抬头,语气平淡。
许乐意有些搞不清楚何必的态度,明明说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的事,他又把皮球踢回来了。
许乐意坦诚的看着他,“当然啊,我们是朋友嘛……”
“我想去临城上大学,你不是也要回临城吗?我听说临城的海很漂亮,我还挺想去看看的,要是我考上了,你能陪我一起去看吗?”
何必盯着杂志上的图片,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挪开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向哪,转了半天目光聚焦在许乐意放在桌下握紧的手。
他在紧张。
何必想,然后抬起眼,露出一个笑,“好,一言为定。”
许乐意像是松了一口气,肩膀松快了,又开始傻笑起来了。
他就说嘛……何同学一定不会不理他的,刚刚一定是错觉。
许乐意放心了,又开开心心的去做题,顺带把自己整理的数学知识点推到何必面前。
他还没有忘了何必给他补过英语,也记得何必数学有点差,特地给他整理了笔记和错题,花了不少时间呢。
许乐意挠挠脸颊,有些期待的看着何必。
何必抬眸扫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最近发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但好在,最后何必还是收下了他给的笔记。
许乐意写了一会儿卷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盈盈的拿笔戳了戳何必胳膊。
“对了,上次你给我的礼物我看见了,谢谢,它很可爱,我很喜欢。”
何必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个陶瓷摆件,灰褐色的半球上坐着仰望着的金黄色头发的男孩,旁边还有一朵玫瑰花。
陶瓷摆件做的很精致,一看就花了不少时间,许乐意收到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怎么也得当面感谢一下比较好。
何必的反应很淡,听到许乐意的话也只是抬了抬眸,“不用谢,你喜欢就好。”
说着,便似一副困极了的样子缩在角落里了。
许乐意有点担心,但又怕吵到他休息,什么话也没说,安安静静的继续做题。
傍晚回家的时候,许乐意在公交站牌等车,目光扫过一处时愣了一下。
他记得洪茗是请假了没错,但刚刚他看见的那个人真的好像洪茗,而且还跟在另一个人身后。
看背影,似乎是何必。
许乐意看了看,准备拿出手机问一下,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何必跟谁在一起。
正好车来了,他定了定心,上了车。
公交车上很安静,路灯的灯光掠过模糊的车窗。
许乐意有些犯困,他昨晚熬的有些晚,做完作业后整理了一下笔记,正好何必今天告诉他要走了,这个时候送出去刚刚好。
许乐意想,他将头靠在车窗上,心底却有些烦躁。
这些礼物是不是太廉价了?
总觉得比不上何必花出时间精力做的。
但片刻后许乐意又觉得这样的“攀比”毫无意义。
[民江路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
许乐意回过神,提着包下了车。
算了……今晚问问何必喜欢什么,再给他准备一个礼物吧。
他心里忽然有些猜测,对于自己,他似乎是害怕何必走了之后就把他忘了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