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还是件连这半神半人都不知道的事,零榆兀自轻笑了一声,走到了谢生身旁替他将那根编得别别扭扭的绳带收束起来做了个结,转头对小妇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夫人能否再赠我一条福绳,拿回去再让我学习学习?”
这编绳其实是用来祈福的,只是百宫城里的百姓大多都会编绳,即便编得再精巧也难卖出去。妇人很慷慨地将手中这条新编的递给他,却见零榆又给她了一两银子。
妇人有些高兴,甚至还想留这两人一道用晚膳,但被零榆婉拒了。
零榆出了门后拉过谢生的手,将手中那条自己编的福绳系在了谢生手腕上,头也不抬地说道:“先前你替我求了一条福绳,我也赠你一条。既投胎做了凡人,总得有点烟火气,整日一身素看着就不近人情......”
谢生没计较零榆拿着自己的钱给自己献礼,又听他问道:“那五枚铜钱呢?”
谢生愣了一下,才把铜钱拿出,只见那五枚铜钱有四枚焕然如新,仅有一枚才像从土中挖出那般蒙尘。零榆视而不见这五枚蹊跷的铜钱,只用另一条福绳将五枚铜钱串作一串,再将其还给谢生。
谢生却突然问道:“你不问我因何被贬下凡么?”
零榆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知道又能如何?反正我也帮不了你。不过——我倒是能同你去寻这最后一神之力。”
谢生抬眼道:“你怎知......”
零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谢公子自己告诉我的,难不成你不记得了?”
谢生摇头,他属实是想不起来自己何时透露过五帝钱之事。当初重逢救下孟娘前,他便在北辰峰与南方的不龟山寻到了火神与水神的助力,后来为了中位之神的下落去求助天师,去了东边的兰城寻瑶章令。一开始槐安并不支持他以五帝之术压制天炼星,只道等他集齐了其他四神之力方能将属木之神力交予他,然而峪安村一事机缘巧合下改变了槐安的想法,便予他一力——莫非是那时......
零榆笑而不语,转身上街继续逛去。
谢生垂眸看着手腕上那由各色丝线编成的福绳,垂手将其掩在了袖中,快步跟上零榆。
零榆双手交叠在脑后,怨声载道:“这百宫城连个烟火楼都没有,真真无趣。”
零榆本还想在临走前一天找点乐子,结果乐子没找着,麻烦倒是找上门了。
当晚零榆在房里翻来覆去也没睡着,于是点灯出了房门。
有了谢生这棵摇钱树,一行人都住了单间,上楼第一间是顾望的,而后分别是零榆、小语、江瑄的屋子,最里头那间则是谢生的。
零榆回头看了一眼顾望的房间,走过小语和江瑄的屋子,除了谢生,都已早早熄了灯。
于是闲来无事,零榆便厚着脸皮敲谢生的房门去了,“谢公子,还没睡么?”
里头不知有了什么响动,原本亮着光的屋子蓦地暗了。
“......”倒也不必睡得这么快吧。此人晚上没吃上什么好吃的,此时又吃了一口闭门羹,心中只觉不悦,于是闷声不响地倚着房门生闷气。
就在这时,谢生房内传来一声不对劲的声音,似乎是谢生那把来历不明的长剑的剑鸣声。
零榆没多想,就伸手推门,结果发现这门竟没上锁!屋内一片漆黑,黑得有些不对劲。
谢生突然出了声:“出去!”
零榆知道谢生是对自己说的,但他也知道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听人号令,于是反应奇快地抽出匕首对上了忽至眼前的刀锋。
然而他没躲过另一人的一击,这才意识到什么,拿出玉箫吹起刚学会的曲子。他不记得这曲子叫什么,只记得谢生说这曲子每日都得练,既可修身养性,又能抵御攻击。
能不能修身养性他不管,反正顾望先前总让他背些静心的心法,他也没觉得有多少效用。此时不知来人路数,只能指望这曲子真能御敌。
不知是谢生还是来人点起了烛灯,零榆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抬手挡光,箫声便也断了。
房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零榆只觉得这一切都很蹊跷,这么大响动怎么没惊动顾望和江瑄?
当零榆放下手时,只见床上是个满头白发的人,零榆知其容貌,却不敢上前辨认。
那群装神弄鬼的人被谢生一剑击退后卷土重来,黑影从门缝与窗外进来,外头的人却都毫无察觉。
“一会笛声一起,你便出去,”满头白发的谢生音容皆没变,只是语气中似乎带上了寒霜,“这些是魔族,你对付不了。”
其实零榆看见谢生满头白发,莫名地觉得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见谢生持剑的手在颤抖,零榆明白他撑不了多久了。
忽然,谢生手中长剑变幻成一根白笛,而后凄厉的笛声顿起,紧闭的木门竟从中裂开了。
“......”零榆走至门前,转头看了一眼那些暂时受控的魔族,只见他们额间都有一道红痕,红痕在谢生的笛声下愈发鲜亮,恍若一滴鲜血。零榆转身抵住破裂的木门,而后吹起了引邪曲。
魔族纷纷失控,尽数开始自相残杀,只是这些东西就跟灭不完似的,一刀下去化成灰烟后又有从窗外渗进的黑影。
站在离谢生近的魔族回手击出一道黑影,被谢生用笛声割裂了。
“零榆!你给我停下!”谢生喝道,而后口中吐出一口血,两人的乐声齐齐停了。
就在零榆飞身到谢生身边时,魔族竟已恢复神智,二话不说向两人同下死手。
霎时间,自那破裂的木门进来一道身影,挥袖拂走了一众魔族。
谢生找准机会用尽全力将零榆一掌打出了此间,那道身影便挡在了谢生的前面。
只见是个身着淡黄襦裙的女子,看着温柔和善,只听她冷声道:“尔等如此阳奉阴违,公然越界,是想再起战端么!”
魔族向来以强者为尊,不拘管束,此时群魔无首,便胡作非为。其中有人扬声道:“天界自诩对众生一视同仁,却打压魔族几千年,要说祸端,天界难道敢说自己了不相干?”
“少废话!别忘了魔尊交代的事!”有人提醒道。
话音未落,那女子一手下按,而后反手一抓,房壁四周凭空现出数道白光,那光似是有形之物,刺穿了乌压压的一众魔族,只见几缕黑烟刚一升起就尽数消散。
女子转身走向谢生,在掌中凝聚一股神力,抬手覆在谢生身后。
谢生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问道:“你来做什么?”
女子见他双目紧闭,眉心现出一抹红光,而后又隐进眉间,这才松了口气道:“这话应当问你才是。今日并非八月十五,你旧伤怎会复发?不对,你此身是凡人之躯──你何时用了神力?”
“......今岁中秋。”谢生回想起那时在暗流宫与魔尊及一众魔族大打出手,强行动用了神力,一时忘了八月十五他会神力──尽失伤敌还未有一千,却生生自损八百。
现在倒好,每月十五都会现出一头白发,上月侥幸避开众人,本月却被零榆瞧见。
谢生顾左右而言他:“这些魔族是如何进入人界的?”
女子淡淡道:“我下界时就发现东州南部的结界开了,应当是暗流宫的手笔,也不知暗流宫主到底收了什么好处,竟要帮魔族.......”女子知道谢生是转移她注意,于是她顿了顿,接着道:“既如此,你可没多少时间了——百宫城的缚魂阵是不是你破的?”
谢生闻言睁眼,只见四周的白光渐渐消退,屋内恢复了原状,他沉声道:“不是。”
“五千多年前,父神和其他四位上神一同将邪神的一半元神镇压在缚魂阵中。当年你因为受伤失去了这些记忆。如今缚魂阵已破,邪神元神不知所踪,你还真是捅了好大的一个篓子。”女子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父神让我下来看着你,必要时助你回天。”
谢生心下了然,他因天炼星被贬下界,毁了天炼星自然也就完成了任务,得以归天。天神不得滥杀凡人,但此时投胎成人的他却可以。可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前几日在无间地宫时脑海中出现的那些画面。
不知为何,谢生总觉得父神对邪神逃脱并没有多么担心,就好像只是一个无名游魂逃脱了。谢生沉吟良久,而后摇头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回去转告父神,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女子冷淡的脸色终于动了动,厉声道:“一力承担?梧归,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到时煞星祸世,天下大乱,你拿什么承担!”
结界已破,阵阵拍门声这才传到两人耳中。
谢生看了女子一眼,示意她去应个门。女子看了一眼谢生的白发,挥袖幻化成谢生的模样,上前将门开了一条缝,看着门口的人不改冷淡语调地说道:“我没事,惊扰各位了。”
门外几人呆愣在原地,心中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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