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顾望掐住手腕的那一刻，槐安心中万千情绪皆落了空，眼中只余下一个耍赖的凡夫俗子。
“我全都记起来了，槐安，哦不——”顾望模样狼狈，眼神却清明，澄净地看着眼前人，直截了当道，“我该称你一声槐安君，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槐安缓了缓表情，将顾望从地上拉起来，“解释什么？”
顾望死死抓着槐安的手，生怕他逃脱，就连双眼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解释你为何要抹去我的记忆。”
“并未抹去。”槐安幻化出成人的身形，替他摘取下头顶的枯叶，语气却平淡：“只是淡化。”
顾望看着他，意欲深究：“是出于山神身份的缘故，还是......别的？”山神之故，顾望自然能够想到这一层面并谅解槐安的做法，只是......若仅限于此，他并不甘心。十六年、整整十六年的朝夕相处，眼前之人又是如何狠下心说淡忘就淡忘！
槐安并不能看穿顾望心中所想，因而仍是不动声色，“当年让你在山神庙安身十六年本君已是仁至义尽。天命难违，你我缘分至此便足矣，还望顾公子切莫强求。”
“你说足矣便足矣，那留给我的木簪又算什么？”顾望扯下发髻间的木簪，长发随之散下，受发带所束成高马尾，正如二十多年前初见时的模样，只是发间多了几根白发。
槐安说不出话，只能垂眸看着他手中的木簪，片刻后听顾望道：“倘若没别的心思，那山神的信物，草民不便收受，还请山神回收。”说罢，顾望双手持簪，躬身行礼。
“你若只是想求个答案，本君给不了，顾公子也不必如此，请回吧。”槐安轻声道。
顾望再起身时，眼前人已消失不见。他紧紧攥着木簪，险些折断。
槐安坐在一处高枝上，悄无声息地目送顾望走远，这才翻身下了树，却叫一人出声调侃：“槐安君还真是冷心冷性，孑然一身千百年，红鸾星难得动了一回，非得把它驱回原位。”
“……”槐安瞥了来人一眼，冷声道：“某人倒不如先顾好自己。找我何事？”
梧归无奈摇了摇头，“只是来找你确认此番容貌离了怀碧山不会受影响。”梧归下凡没多久便来找槐安施了障眼法，毕竟是逃狱出来的，若是叫人认了出来怕是麻烦。
“不会。只要你贴身带着障目叶。”
梧归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又听槐安问：“你的神力当真一点都没有了？”
“怎么？”梧归疑惑道。天劫过后他昏迷了四年，好不容易在魂飞魄散之际捡回一条命，就被抓去天界除了神籍废了神力关进天牢，生怕他被蛊惑去给魔族卖命。此遭可造不了假。
槐安却看到梧归身上流动着一股罕见的灵力，他看向梧归心口处，“你身上似乎流淌着另一股力量，本君看不出来头，你谨慎行事。”
梧归皱了皱眉，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知道了。”他隐隐有猜测，莫非是跟自己的旧疾有关？
槐安见他神色凝重起来，正想出声安抚两句，却见此人忽然抬头，道：“你对顾望是如何想的？”
槐安皱眉，转头欲走，梧归悠悠道：“凡人寿命可没几年，你就不肯成全彼此？”
槐安转身看他，“你何时变得如此无聊嘴杂了？”他顿了顿，“凡生苦短，成全了他，他身化黄土，往后的千百年余下我一人又该如何。”
“你还真是……清醒。”梧归神色黯淡下来，没有兴致再问。槐安开了这个口子，便不再遮掩，“他喝过忘忧酒，倘若不见我，便不会想起与我有关的事……”饮下忘忧酒，若不复相见，便得以忘忧。
可惜此酒于槐安无用。
“……这说法也就骗骗你自己罢了。”梧归嗤笑一声，不拆穿槐安的心思，只拉住槐安，“明日一早，陪我去一趟玉琼庄。”
槐安没应声，过了片刻，他才问道：“你是为了天炼星？”
梧归一顿。
“他已经失忆了，现下这般结局已是最好的，你该知足。”槐安看着他。
“我知道。”梧归垂眸，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手腕上的那串赤黄相映的福绳，“不过是有点不甘心。我做不到像你那般能够一人背负着回忆和情愫......只可惜我苟且偷生，不敢再奢求太多。”
“......曾经与你有过交集的那些凡人，本君都设法让他们饮下忘忧酒，只要你不显露原貌，不会有人记得你过去做的事。”槐安不知从哪变出一壶酒，“如今你神力尽失，这忘忧酒不定对你也有用。”
梧归不知在想些什么，懒怠管槐安是认真的还是说笑的，只拒绝道：“还是您老人家自己留着喝吧。我只是想取回他的无妄魔剑，那柄剑落在旁人手里始终是个隐患。待一切落定，再陪他慢慢过余下的日子。”
翌日清晨，梧归如约等在怀碧山山顶，不远处就是玉琼庄的大门，门口立着两根石柱，其上书“玉峰轩高通天径琼山巍峻踏仙门”，据说此石柱是玉琼庄立世百年时，东州第一大仙门所赠。在梧归还是玉琼庄弟子时，并未过多注意其上写着什么，如今一看倒是有些狂妄，与庄内那一帮长老庄主谦逊又谨慎的行事作风完全不搭边，不知道的还以为玉琼庄要与其他仙门争第一。
梧归走神片刻，还没等来槐安，却见庄门走出几人，为首那人正是梧归的师兄轩辕末。梧归下意识想上前行礼问好，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容貌已变，轩辕末未必认得他，于是脚步一顿，只愣愣地看他。
轩辕末眼尖，早将梧归一番不自然的动作看在眼里，此时见他双目茫然地看着自己这边，便上前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要入庄？”
梧归点头，规矩地行礼，“在下与人相约在此地，在等人来。”
轩辕末颔首致意，而后有些疑惑地看着梧归的满头白发，出于礼貌并未追问，只留了个心眼，而后叫上身后的几名弟子准备离去。
“欸，这位仙长，你们是要下山除祟么？”梧归拦道。
轩辕末一挑眉，自己还没多嘴，这人倒是寻根究底起来了，“并非如此，是这些弟子到年纪了，在下领着他们下山游历。”
梧归故作好奇地看了一眼轩辕末身后的玉琼庄弟子，瞧见了形影不离的黄芩连翘二人。
玉琼庄每年季春之时会带一批年岁合适、考评合格的弟子下山游历，如今正是季春，只是梧归总觉得轩辕末有意隐瞒。不过倒也是，对外人不好透露太多，想到此，梧归作揖行礼，“在下无意冒犯，还请仙长莫怪，在下恭送诸位。”
轩辕末不再多言，回过礼便领着一干人往山下赶去。
“我师兄他......好像变了”梧归喃喃道。身后人不知他是在问自己还是在自言自语，道：“此话怎讲？”
梧归回头看了刚到不久的槐安一眼，摇了摇头，往玉琼山庄走去。
两人被领去见轩辕靖时，玉琼庄一众长老正齐聚一屋，有弟子在门口恭候，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久等，庄主和长老在堂中商讨要事，启靖长老特意吩咐弟子见到二位时不必阻拦。”
两人不多想，便跟着弟子入屋。直到看清屋内众人后，梧归才隐约发觉他们所谈之事并不简单。
屋内庄主和众长老在见到二人时，纷纷起身行礼，唯独一位长老稳坐堂上，正是茂平长老——华尘。
梧归一愣，师父怎会在此？他不是从不参与玉琼庄庄内事务么？
轩辕靖的声音将梧归拉回神，只听他同堂上的庄主说明道：“昨夜山脚下的动乱由山神与这位——”
梧归接上方才编的名字“顾生”。
“顾公子，”轩辕靖颔首，“相助才得以解决。”
堂上庄主一面向山神和梧归致意，一面问道：“不知二位所来为何？”
轩辕靖正要将昨晚有关无妄魔剑的情况明说，那时他将无妄魔剑取回，想着等顾生和另一人一同来玉琼庄再给，谁知没等来那人，却把山神槐安迎来了。轩辕靖疑惑道：“顾公子，昨夜你说要同行的那位公子呢？”
“他不来了，”梧归面带歉意，“我替他向长老赔个不是，还请长老莫怪。”
槐安一愣。
轩辕靖皱了皱眉，而后道：“那......顾公子？”
当下的情况，怎么说也不合适提出取回无妄剑，然后食言而肥。槐安看了梧归一眼，只见其面上淡定，然而梧归心中担心是否会被华尘认出身份，正思索着怎么脱身，忽见屋外飞入一朵浮生花，径直飞向堂上的庄主。
“浮生门？”庄主伸手接过，浮生花上灵力流转，幻化出两行字，“应东州邪祟频现之兆，速请浮生群英会上论”
堂下众长老有惊有疑：“群英会？”“事态竟有如此严重”“看来东州又要大乱了”......群英会历来由仙门之首召开，往往是为应对东州大劫大难而举行，要东州各仙家门派掌门人相聚一堂，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上一次召开群英会还是在二十年前......”庄主皱眉道：“看来此次邪祟频现没那么简单。”
“我们回来路上发现，邪气最盛之地乃是百宫城，想来是那地下出了什么邪物。”堂下有弟子道，“原本以为神女祭天只是那些人鬼迷心窍想出来祸害人的，现下看来，或许神女祭天当真有些用......”
“何人告诉你的？”庄主打断弟子的话，肃然道：“修行之人修的皆是逆天改命之道，首要便是心怀天下，老少妇孺之命更不可轻视，倘若人人都如你这般迷信天道，何苦修道！下去面壁思过三日。”
弟子神情尴尬，只好应是领罚。
庄主道：“此次群英会，启靖，你带上宋凌和轩辕末同我一起去。”
“轩辕末今晨刚带了宋凌和一批弟子下山......”
“他又下山做什么？”问话的是华尘。
轩辕靖愣了一下，“去百宫城除祟，太清长老与他们一道去的......”
“那群英会便我去吧。”华尘道。
这下轮到庄主惊讶起来，只听华尘续道：“我带着堂下这位白发的顾公子随庄主同去。”
来晚了，滑跪到结局QAQ
结局前不断更了，信我
坚定.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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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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