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由心而生，传至全身，沉渊有些不堪忍受。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神色痛苦的梧归。
沉渊深吸一口气，一道神力缓缓渡过二人相并的掌心传到梧归体内。
四年前天劫之后，华尘为沉渊重塑肉身，并将其神力与记忆尽数封存，告诉沉渊，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能够解开。
沉渊的神力与记忆都封在手腕内侧那个梅花印记中，一旦解除封印，这朵梅花也将消失不见。
眼下看去，梅花的痕迹已是若隐若现。
沉渊心绪有些复杂。他实在没想到，梧归竟也有部分记忆被封印，并在阴差阳错之间被沉渊给解开了。
更巧合的是，众人所知是夜神之子的梧归，实则是水神纪霖与魔族王姬的孩子。
沉渊还未捋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却见梧归神色一变，忽然吐出一口黑血。
两人掌心相并，反噬同样传到了沉渊身上，激得他气息一乱，险些吐血。
就在这时，梧归身上又冒出许多黑气，将他缠绕起来。沉渊看得有些头疼。
“不行，他生出心魔了。”沉渊面色一沉，重新调整气息，为梧归调息。
先前荒界与东州大乱的场面仍历历在目，沉渊在混乱中找到梧归，就近找到了这么个隐蔽的地方为梧归疗伤。
然而没过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只见是方才在记忆里痛哭流涕的承坤。恍惚一瞥，此刻的他面上带笑，手中拖着那柄熟悉的无妄魔剑。
沉渊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当年就该把此剑熔了。”
承坤没听清沉渊在嘀咕什么，只是笑道：“神尊，好久不见。”
“……”沉渊不想搭理他，此刻他不好分心，只能装作没听见。
“神尊听不见也没关系，反正本座今日也不是冲着神尊来的。”承坤笑道：“不知您还记得这把剑么？还记得里头封印的邪神之力么？”
他拖长尾音，阴恻恻地笑着，而后抬起手中剑对准了梧归，“若是杀了他，此剑中的邪神之力可就都归我了！”
“……你难道忘了东离是怎么死的么？”沉渊冷声道。
“怎么会忘？”承坤笑道：“若是尽数吸收其中的邪神之力，我必然也会暴毙，但神尊您不是在这么？我只要您收回去一点点。本座吸收的那点，就当本座帮您解封无妄剑的报酬，可好？”
沉渊道：“你若是敢杀他，本座收回神力，第一个就先杀了你。”
“这只是个分身，您杀了我也没用。”承坤嘴角一勾，“不过您真想杀我也行，本座会拉着整个东州陪葬。”
沉渊正欲开口，却被承坤打断，“神尊不必拖延时间了，今日他必死无疑！”
说罢，承坤一剑正要刺入梧归，沉渊喝道：“他是你姐的孩子！”
“……什么？”承坤心下一惊，而后反应过来，“神尊竟然还记得这么多？常安他早被天界的人杀了，他不是。”
“没有……”沉渊稳住心神，“是司暝求元存保下他，所以他对外成了元存的孩子，实则是纪霖之子。不信你可以看看，他长得有几分像你阿姐，而且他身上有魔气。”
承坤皱了皱眉，脚步不移，冷笑道：“神尊不必骗我，他只是有了心魔，快走火入魔罢了。”
“既如此，本座更要在他入魔前杀他──”承坤一剑刺向梧归。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打偏了承坤手中剑，只见竟是天界司月元君，沐玥！
承坤不可置信地看看沐玥，又看了看梧归，而后笑道：“竟然有个小仙送上门来了，正合我意！”
沉渊知道沐玥撑不了多久，只能尽力快些让梧归醒过来。
然而沐玥毕竟只是个上仙，与魔尊承坤实力相差悬殊，根本没接下两招便被占尽上风。
承坤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沐玥的招式，就在沐玥完全被承坤带着走时，承坤突然一剑朝梧归飞去！
沉渊顾不得那么多，当即一把将梧归扯向怀里，转身去挡那道剑。
然而承坤趁沉渊不察、沐玥慌乱之际，将剑尖一偏，刺向了一旁的沐玥。
“！”沉渊一惊。
可能是感受到某种剑拔弩张的气息，梧归忽然醒了，躺在沉渊怀中，睁眼却是沐玥被剑刺穿的画面，一把推开沉渊，冲向沐玥。
沉渊被梧归的力道反噬，没忍住吐出一口血。
“哈哈哈哈哈──”承坤笑了起来，“很好！你既已入魔，那邪神之力、本座便分你一点！”
说罢，承坤抬手吸收着无妄剑之中散出的力量，还有一部分往梧归身上散去。
“梧归……”沐玥被梧归搂住，身体却渐渐透明，“你这幅模样……我都快认不得了……”
“阿姐……”梧归无声而泣，“阿姐……”
他想起什么，转过身朝沉渊道：“沉渊、沉渊你救救她……我求你救救她……”
沉渊缓缓起身，冷冷道：“我救不了了。”
梧归顿时茫然起来，只觉得怀中的人越来越轻，没多久就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沉渊顾不得梧归的崩溃，召回了无妄剑，将其中封存的邪神之力尽数吸收。
寂静之后，是通天的雷鸣声。
转眼魔尊承坤早已不见。
沉渊垂眸看着梧归，看着他眉间红痕愈发清晰鲜红，周身黑气皆入体。
一仙殒，一魔生。
“快看快看！是天裂！”
“邪神现世了！”
东州一片慌乱，天界同样。
灼颜抓住身后偷听的仙侍，拷问出了幕后推手，然而天裂引发的乱象将她拉回神。
转身华尘突然出现在她身旁，面若寒霜。
“邪神归位了。”
纪霖手中杯落地，应声而碎。
他转过头去看承坤，“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承坤扬了扬下巴，“把无妄魔剑中的神力解封了，如今本座实力大增，此时举兵攻打天界或入侵人界，最好不过。”
“你疯了？”纪霖一把揪住承坤的衣领，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承坤目光森然，冷笑道：“本座要给父王和阿姊报仇。你难道就没想过报仇吗？”
纪霖狠狠地看他，“元存已经死了，你还能找谁报仇？”
“不够。”承坤吐出两个字，斜睨他一眼，挣开了纪霖的手，“远远不够──本座要天界所有人都给他们陪葬！要一统三界！”
一番话落到了屋外人的耳中，呛啷一声剑鸣，一把长剑刺穿了承坤的喉咙，而后一道声音响起，“不如你先给沐玥陪葬──”
承坤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血根本止不住，他往地上跪去。
纪霖抬眼一看，没了承坤的遮挡，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冷冷地看着承坤倒下。
对方见到纪霖时，眼神几不可闻地动了动，最终被眼睫掩盖。那人转身离去，身后的沉渊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纪霖，而后随梧归而去。
“你伤太重了，我先给你疗伤。”沉渊抓住梧归的手，却怕把他抓疼，只好又松开。
梧归身上没一块好肉，就连眼神也带上了血光。他转头看向沉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沉渊被他看得一愣，只见泪水混着血水一道流下，活似在流着血泪。
梧归朝沉渊走了一步，最终一把抱住，埋首于其肩，无声地哭了起来。
沉渊抬手回抱住他，一边拍、一边施力为他疗伤。他感到怀里的人在忍着不哭出声，只是不住地抽泣。
“沉渊……”梧归哑声喊他名字。
“我在。”
“我好疼，真的好疼……”
沉渊放轻了拍他的力度，只是不知如何安慰他。
身上的伤口好了或许不疼，但心口的伤痛总是容易反复，他也治不了。
远处梧夜宫走出的两人默默地往这边看，纪霖手指几近嵌入掌心，却理不开心乱如麻。
“他是不是……常安？”他没头没尾地问道，不知是在确认心里的答案还是问身旁的司暝。
“是……”司暝犹豫着开口。
“你早就知道元存没杀他是不是？”纪霖嘶哑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纪霖心痛难耐，但没等司暝回答，他便明白了司暝的苦心，“他若好好地当一个神仙也好，哪怕不被重用；可他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为什么？”
司暝知道纪霖是在扪心自问，但他仍开口道：“当年我用一双眼换常安一条命，神帝答应放过他，后来本想带他回魔界。但魔界保不住他，只能去求元存。”
“元存虽然……但我能看出他是为你好，包括他当时想杀承坤，是因为他知道承坤不会善罢甘休，最好的办法就是洛嫣或是常安成为下一任魔尊，后为天界所用，所以他必须要杀承坤。”司暝平静道。
“可他不能把一个满身戾气的常安留在天界，我只能封住常安的记忆，而元存把他放入净天泉，只有洗净常安满身的魔气，他才能把常安带在身边──”
彼时的常安早已成魔，在净天泉里简直生不如死，哪怕是元存，也不敢想常安最终会如何。
“好在常安撑下来了，就连元存也没想到，常安竟在净天泉里脱胎换骨，以净天泉水重塑血肉，因此成神……”
纪霖早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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