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上的座位,林皓卿的胡思乱想和蠢蠢欲动被隔壁座位的卷发大妈打断。
那人将自己包裹在厚实的羊毛大衣里,羊毛大衣不堪重负,被漾出的肥肉挤得要崩线。大妈全然不顾,把自己的帽子压低,脖子上的U型枕挡着下半张脸,歪着头酣然入睡。
林皓卿看着手机上江菱发来关于如何搭讪邻座和飞机邂逅的tips,心中觉得无奈。瞧,这绝对是上天的提示,告诫他老老实实做个贤妻。
这种想法反倒让他轻松。困意上涌,他关机,掏出自己的眼罩,干脆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感受到飞机的震动,那是飞机降落和起飞时才会有的颠簸,他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想,掏出手机查看时间。
昏暗的环境下,屏幕的亮度就算调到最暗,也有些刺眼。
他眯着眼再三确认,刚刚只过去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这不可能?这是一趟两小时的航行,怎么会中途停下?
他疑惑地打开遮光帘,窗户外面确实是地面,零星来往的人从高处看就像乐高玩具,他们穿着制服往飞机上搬运东西,很快又散开。
也许,这只是特殊的补给?
林皓卿不懂,他不经常坐飞机,廉航狭小的座位和起飞时巨大的噪音在他少年时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以至于直到现在,提起出行,他的首选仍是高铁。
他没所谓的转过头去,却惊讶地发现,刚刚右边躺着的卷发大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一个穿着皮衣的高大男子,正站那里在整理行李。
是他吗?就是他!
是刚刚在候机厅遇到的那个男人!
这一认知让林皓卿心跳加速,正如他所说,缘分和命中注定是他爱情的关键词,想必婚外情也是如此。
江菱发给他的飞机邂逅tips不适时宜地在他的脑中出现:抓住时机搭讪,在飞机上聊天更有气氛。
他的脸又开始发热。他的勇气转瞬即逝,搭讪应赶在飞机再次滑行之前。
在他鼓足勇气,手指即将触碰到男子皮衣的那一刻,飞机突然开动。
他看到,在飞机缓慢移动时,地板和墙壁化作液体流淌而过,而自己的脚和鞋底则保持原地不动的静止状态。
林皓卿心中还未来得及升起地蠢蠢欲动瞬间就被巨大的惊恐冲灭。
是幻象吗?太逼真了。
这种场景很难理解,也从未出现。他本该由脚底和飞机的摩擦力被带动着往前走,就算飞机启动太快,他也应该跌倒在飞机里才对。
可是现在,他惊恐地发现,身边的景色向前移动,可他的双脚与飞机地板不在同一个层面,像是站在空气中,他与飞机完全分开了!
飞机缓缓启动,乘客们坐在原本的座位,而他却不敢移动,只剩本能驱动,徒劳又狂乱地挥动双手,发出“哎哎”的叫声,无法抓住车厢中的任何东西!
难道他灵魂出窍?亦或是已经死亡?
巨大的震惊让他失去判断,他不敢想失去飞机的庇佑,他会被吹到哪里去,更来不及看,他的身体是否还在原地。
突变的转机来自右手,指尖奇异地触摸到一个光滑的、温暖的东西——是那位男子的皮衣。
计划中本该缱绻暧昧地轻轻触碰,此刻成为林皓卿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无视对方回眸冷淡冰凉的眼神,拼尽全力在飞机把自己甩飞之前用力拉住对方的衣服,紧紧箍住对方的脊背,把自己固定在对方身上。
对方的温度烫的惊人。
来不及解释了,他想,这一定是上天对不忠者的惩罚!
飞机启动的速度逐渐变快,林皓卿心中再次充满难以言喻的恐惧,因为他惊讶地发现,抓住这个虚空的“锚”并不能让自己留在飞机里,相反,这个皮衣男子变得像他一样,在快速闪过的飞机内部构造中,一同被留在“原地”。
这回是真要死了。
林皓卿挤出泪花,分不清来自机舱外混乱狂劲的气流还是对于死亡的恐惧,也许还有无法解释的歉意。
“对不起,我害了你。”
他攀着对方的身子,在那男子耳边小声的道歉。声音被风卷走,他没在意,更没注意到自己的两条腿还挂在对方劲瘦有力的腰上。
对方保持着沉默,不知道是没搞清楚状况,还是被吓傻了。
没指望了,没人能救他们。
林皓卿眼角又蹦出几粒泪滴,这回的眼泪是实打实的恐惧,不论是因为未知的灵魂状态,还是拖路人下水的事实。
“这是......”这位吓傻的倒霉蛋终于开口了,清冽的嗓音冲淡了林皓卿的崩溃,反倒让他正经思考回答起来。
“我们要被飞机丢下了。”林皓卿胡言乱语着。
显然,这句回答没头没尾,充分显示林皓卿此刻的混乱和手足无措。
“那你想回去吗?”那人又问。
“回不去了!”林皓卿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被风灌满颤抖:“我要去四海,我不想被丢下!”
那人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可惜林皓卿的胳膊勒的太用力,那人只转过来1/4侧脸,优越的眉骨鼻梁和线条鲜明的下颌线暗示他五官的优越。
林皓卿此刻可没心情欣赏,漂亮的人是美人,漂亮的死人统一叫做死人。
周遭的风随着飞机加速越来越大,在彻底出舱的一瞬间,巨大的气流和乱卷的狂风糊了林皓卿一脸,口袋里的真丝眼罩瞬间就被刮走,连手机都摇摇欲坠。
“我还不想死。”林皓卿抓紧手机哭的更大声。
“那你抓紧我。”那人放弃与林皓卿交流,转过头去,在飞机尾翼彻底从脚下离开前猛地一扑,居然挂上飞机尾翼!
林皓卿“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这是什么?超人还是蜘蛛侠?
那人却以为林皓卿被颠簸疼了,居然伸出左手,摸着林皓卿的屁股,往上托了一把!
林皓卿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他怎么能摸那里!他可是有丈夫的!
此刻想起丈夫,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他惨白着脸又在那人的背上挪了挪,心脏乱跳,被人摸过的地方始终残留着手指的温度。
怪陌生的,不过证明是活人。林皓卿心想,不用死了。
恐惧害怕的情绪被打断,他反倒想起来查看一下当前的状况。
小心的侧过脑袋,伸手就能摸到飞机光滑的银色外壳,远处是飞快变化的景色。他这才意识到,这人居然真的背着他像超人一样在飞机上攀爬。
这怎么可能呢?
林皓卿晃晃脑袋,随即意识到连风也小了,似乎被这个男人全部挡住,即便林皓卿抱得不那么紧,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吹飞。
但还是抱紧点吧。林皓卿脸颊飞上不恰当的嫣红,接触男人的前胸也被染上温度,好烫。
万一呢。
此刻飞机已经离开地面,上扬的角度令人害怕。但没有狂风的威胁,林皓卿奇异的在这个陌生人身上感到安心,他居然从危险又混乱的场景中抽出一只手,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不受飞机窗户的遮挡,从高空往下拍摄反倒像是无人机视角,火柴盒建筑和绿方块组成的田地和一般的高空拍照如出一辙,就算漏出飞机银色外壳,也很难让人相信这张照片来自某个活着的人。
不过林皓卿没勇气再来一张自拍,他抓着手机,那人已经奋力爬到飞机的入口,正卯足力气旋转入口的阀门。
等一下,怎么回事,如果必须开门才能进去,那刚刚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林皓卿来不及发问,被连人带手机甩进机舱。
那人快速关上门。
“砰”的一声。
风声,螺旋桨的巨大轰鸣,以及耳朵里面难以忍受的压强,都在瞬间消失,周围的安静让人怀念到陌生。
在空姐和乘客们像是没有任何察觉,一切都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好了,回去休息吧。”
逆着光,那人朝倒在地上的林皓卿伸出一只手,高大伟岸的身形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还有莫名的熟悉。
熟悉?
林皓卿使劲揉了揉眼睛。
再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最初的座位上,身边是送餐的空姐,他身上的安全带还没解开。
发生了什么?
他慌乱的探头想要确认,过道被餐车挡住,安全带限制他起身,他急切的伸长脖子张望,迫不及待。
伸手解安全带时,不小心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刚刚奇异古怪的经历随着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只留下零星几个画面。
手机?他艰难的用大脑去回忆,刚刚在飞机外面?想要进飞机,所以拍了什么?
思绪和记忆像是两块漂浮在水面的泡沫板,越用力靠近,反而越推越远。
他越努力越困惑。隐约意识到自己正在遗忘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拼命快速的去解锁手机,进入界面后终于变得茫然。
要打开什么?
大脑中关于刚刚发生一切的记忆只剩下一个照片。
他茫然又顺从的打开手机的相册,看着上面的照片,愣住了。
他的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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