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昏黄路灯下影子时隐时现，褚离浑身湿透，几缕头发贴在脸上，双臂环抱着自己试图汲取一点温暖，身上的外套松松垮，更显得人柔弱可怜，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不太明显，脖子上有几道掐痕。
客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褚离身上，满是震惊，一点难堪在褚离自尊敏感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她急切的捕捉到顾霖寒的位置，对方仅仅看了她一眼，旋即低下头，继续盯着平板，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露出任何情绪，鄙夷、嫌弃、高兴……
顾霖寒根本不在意她是什么样子，心里的那点难堪好像也没有了。
顾霖寒扫了一眼，看到褚离不自然的眼神，收回了视线。
她被欺负了？
是厕所那群女孩？
身上的外套是巴黎世家的男款。
秦卉走了上去。
“褚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她摸了摸褚离的额头：“你先上楼洗个澡，换身衣服，有什么事等会说。”
又对张嫂说：“去拿药箱，给她上点药。”
张嫂也惊讶了一番：“好，我再煮个姜汤，这孩子一声不吭的。”
褚离只是望着顾霖寒的背影，一点无人察觉的黯淡渐渐涌了上来，淋了雨，吹了风，人是有些难受。
秦卉对这两个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看褚离愣愣的望着顾霖寒，似乎渴望得到关注，却不像以往一样热情又怯怯的喊她，这股平静下，看得她有些陌生。
而顾霖寒更是奇怪，唯一记得褚离的人，人来了又不关心，大概是小女孩的傲娇，放不下面子。
待褚离再次下楼，大厅里，顾霖寒端端正正的坐在餐桌前，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对面，有一碗姜汤，餐桌上并没有上菜。
顾霖寒是在等她吃饭。
褚离坐在姜汤的位置，她向秦卉讲完张欣为什么欺负她，怎么欺负她，夸大了打斗的事实，以及她说了她是顾家远方表亲，对方也没停手，省略了关于顾霖寒的部分。
卖惨，对方不顾忌顾家，就是没把顾家放在眼里，权力地位被侵犯，应该能让顾煜有一点不满。
秦卉：“吃完饭带你去医院看看。”
褚离飞快拒绝：“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顾霖寒扫了眼褚离，她似乎很抗拒医院。
秦卉：“这是校园暴力，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褚离接着开口：“她的爸爸好像是HW的大老板。”
秦卉激昂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放下手机：“大小姐，你知道这个人吗？”
“知道。”
褚离突然看向顾霖寒，失落，难过，不解，怀疑，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她知道她现在的眼神很外漏，很糟糕，她意识到的时候赶紧低下头。
但这一切没有逃过顾霖寒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看着她。
秦卉看了眼时间：“稍后我会董事长汇报情况。”
在权衡利弊后放下了向学校报告，而是先询问顾煜的态度，明明是意料中的情况，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我录音了。”
褚离声音有些沉闷，顾霖寒心上微微一震，这个人哪怕是受到欺负，也不会肆意寻求庇佑，大声诉说她的委屈，气愤。因为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完全站在她的身边，给她保护。
她不得不承认，褚离有着不符合外表的理智，看得很透彻。秦卉并没有给她一个解决方案，而是第一时间打了顾煜的电话。
她的大吵大闹，哭诉没有任何意义，一切的决定权在一个遥远的，不确定又陌生的父亲手中。
所以，刻意保留证据，从一开始就不敢相信任何人。她也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女孩，没有人可以相信。
褚离握紧碗沿，喝得时候，遮住了大半张脸，很久……蒸腾的热气扑到眼睛上。她轻轻眨了眨眼，眼里好像也有了雾气。
她看起来很受伤。
“张嫂，开饭。”
“就来。”
顾霖寒见褚离放下碗，眼里好似蓄着泪水，终是心软了一瞬，就那一瞬促使她开口：“顾煜是学校校董之一，最大股东。”
褚离眼睛眨了眨，一颗泪出人意料的滴落。
就在顾霖寒以为对方会泪水决堤时，对方只是安静的夹着菜，瞟了眼她，然后快速低下头，眼里的黯淡好像散去了不少。
一句话，就开心了？
顾霖寒的话解开了褚离心里的结，她埋头吃饭，人也有了胃口。
顾霖寒在提醒她，学校的事顾家比HW更有话语权，所以，顾霖寒并没有在背后让人欺负她，更没有默许这件事。
室内花棚里，顾霖寒手机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接下电话。
“爸。”
电话那端：“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也注意一点分寸。”
“你觉得是我让人这么做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霖寒顿住，她不是完全不知道，那天，她看见了，却视而不见，旁观就变成了一种默许。
顾煜：“你想我怎么处理？”
“随便。”
“我让秦卉出面严肃处理，以后褚离的事全权交给你，我没有时间管这些小事。”
“爸。”顾霖寒不愿意，试图拒绝。
“就这样，在学校别闹出事。”
蓝色背景的房间里，床上的人脸颊发红，陷在被子里，轻盈一片，褚离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有些犯困，她是难受醒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点烫，应该是发烧了。
就这样死掉也不错。
枕头下露出一角相片，褚离看了了一会，按下房间座机，王嫂接听的电话。
“王嫂，有退烧药吗？”
一开口褚离才发现她声音这么沙哑。
“有的，二小姐发烧了吗？”
“好像是。”
“我知道了，马上来。”
来的人是秦卉，摸了摸她的额头，倒了杯水给她。
“二小姐，不可以乱喝药，穿好衣服，我们去医院看看。”
佣人和秦卉的称呼有了细微的变化，是因为顾霖寒的态度吧。
喝完水感觉嗓子好多了。
“喝点感冒药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秦卉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拿了医药箱，给褚离递上温度计，找出退烧药给她喝。
“一个小时后如果温度没有降下来，我们就去医院。”
褚离闷声嘀咕，试图拖延时间：“两个小时后才是药效最好的时间，一个小时后测得不算。”
“一个小时后，我会过来给你量体温。”
秦卉就在她房间坐着，没答应不去医院，褚离不想理她，也不看她。
十分钟后，她拿出温度计，显示38.7。
看完给了秦卉。
秦卉：“有点高，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一个小时后，秦卉轻轻敲了下房门，推开门，褚离躺在床上睡着了，秦卉摸了摸褚离的额头，还是很烫，褚离察觉到有人碰她，迷蒙睁开眼，睡得不是很安稳。
人已经醒了，秦卉将温度计递给褚离，十分钟后，温度计显示38.9度。
“38.9，不仅没退还升高了，起来穿衣服，我送你去医院。”
“药效发挥要一段时间，我不去。”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反正不去医院。”
褚离犯倔，秦卉看了她一眼，出了房间。
看来是放弃了。
秦卉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
顾霖寒将平板的视频暂停，放下笔：“有什么事？”
“是关于褚离的”，秦卉停顿了一下，见顾霖寒没阻止，继续说，“一个小时前，褚离发烧38.7度，但她不愿意去医院，喝了退烧药之后，刚刚测体温升到38.9，还是不愿意去，药效发挥时间也不是立竿见影，是不是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顾霖寒猜测，褚离抗拒医院，可能和她的母亲在医院病逝有关，有些心理阴影，她不去医院是她的事，与自己无关。
“随她去。”
“是。”
秦卉正要离开，被顾霖寒喊住。
“等等。”
褚离是受寒发烧，和她也有关系，就当是承担那点责任。
“请董医生来一趟。”
“明白。”
褚离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了房间，碰到她的手腕，可她眼睛没有力气睁开，只是一会，房间又安静了，她陷入昏睡。
她在医院走廊拼命奔跑，头顶电子钟清清楚楚的写着17:44，她拼了命的往病房跑，可走廊好像没有尽头，四周出现白雾，越来越大，她看不见前面的路，她大叫，雾气窜进嗓子里，她撕扯着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雾气飘浮，逐渐出现一个人影。
是妈妈。
褚离伸手，渴望她靠近自己，对方却站在那不动。
‘我努力让你活着，你却想死？’
‘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褚离，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褚离猛然醒了过来，意识到什么后眨了眨眼，抚摸上眼睛，低头看了看手指，落下了水珠。
书房里，顾霖寒听董中医汇报褚离的情况。
“病人思虑过重，应该有失眠的问题，免疫力下降，又淋了雨着凉，所以才会发烧，但并不严重，我已经开了药方，按时服药，两天就能痊愈，另外开了安神补气的方子，其实主要还是病人自己，吃好睡好，少思虑。”
顾霖寒：“出去吧。”
董医生离开了书房。
她能想到褚离的心事，母亲刚刚去世，心里难免伤心，又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没有依靠，还有一个不待见自己的姐姐，生存在悲伤的前面。
她将悲伤藏得很好，也许不是她藏得好，是没人会去注意她，努力讨好自己，受了委屈也没有人哭诉，被欺负也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其实褚离……
顾霖寒疲惫的闭上了眼，阻止自己更多的思考，她不能背叛妈妈。
房门被敲了两下，褚离仔细擦了擦眼泪，确认看不出来后才放心，秦卉也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搬了张椅子，坐在床旁边，看到她醒了，从床头柜上端了个碗。
“你不愿意去医院，大小姐让中医过来给你诊过，这是给你开的治发烧的药方，还开了安神补气的药方，过几天喝。”
褚离愣愣的看了看碗：“是姐姐让医生来的？”
“是啊，大小姐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还是关心你的。”
褚离捧起碗喝了起来，她不讨厌中药，甚至喜欢这个味道，很快喝完了，好像连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姐姐在哪？”
“大小姐在书房。”
褚离掀开被子想去找顾霖寒，刚睡了一身汗身上有些黏腻，嘴里还有中药味，还是把自己洗干净再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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