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慌乱间两人的距离失了分寸,陈皮等她气顺,连手带帕子扯到眼前看,肌肤相触,手指交缠,稍显紊乱的热息擦过面颊,近乎拥抱的姿势,太近了。
“陈皮,男女授受不亲”觅生缓过劲,抬手把人推开,只是这力道一时推不开这流氓,她第一次被陈阿婆带回家时陈皮已经是半大的孩子,礼仪廉耻社交距离多多少少也给他讲过,混了这么些年,陈皮不知道把那些丢哪个角落,尤其是近两年。
“什么狗屁倒灶亲不亲,我就亲了怎么的”陈皮瞧着帕子上没沾血,本来松了口气,听到她这话,陈皮被带起股破罐子破摔的蛮横,这么近的距离,他没反应过来吗!
陈皮气血上头,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规矩什么顾忌全抛到了脑后,对着脸就亲上去,眼角,鼻梁,唇角,粗糙的,不忍的,不知道什么滋味,他也不去想,十四到现在,一想她就冒火,他早就想够了。
觅生是震惊的:
阿圻!
她被亲了!
谁!
陈皮四阿公!
阿圻!
陈皮看到了她的震惊、无措,那缥缈的视线第一次真切地落在自己身上,连齐恒都没得到过的情绪,此刻竟属于他。可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她猛地一晃。
“哐当”桌子上的茶盏被打翻在地,没有丝毫预兆,好好的人忽然倒下,脸色肉眼可见的褪成纸色,安静的恍若安眠。
“阿生!别吓我”陈皮方才那点破罐子破摔的蛮横瞬间碎成齑粉,只剩下彻骨的恐慌“大夫!叫大夫”
张府。
“佛爷!佛爷!二爷答应了没?您倒是给个准话呀!我姐姐一个人在家,陈皮不是个贴心的,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请白姐姐来,她该多无聊啊,佛爷……”
齐恒一早起来就拍着张启山的书房门,却不敢随便进门,毕竟谁家重地没个一三四五的暗道机关。
管家听到丫鬟的消息急慌慌赶来解释“八爷,您别敲了,昨晚佛爷和副官出门一直没回来”
“不应该啊”齐恒手上掐了一道,确定是今天有结果。
“八爷!快!”副官快步进门,拉着齐恒就往外跑。
齐恒松了口气:“副官,你可算回来了,昨晚我这心就直突突,我们这是去干嘛?”
“齐府,觅生姐姐昏迷不醒。
齐恒一把甩开副官,不用人拉,像兔子似的窜上汽车:“开车!”
张启山坐在车里,等副官上车后冷静吩咐司机。
“怎么回事?我姐姐怎么突然昏迷了?”齐恒急声追问。
“昨夜霍家矿山发生爆炸,我们去查了,现场处理得很干净,只剩日本人的尸体和打斗痕迹。”张启山停顿一瞬,语气意味不明“早上陈皮去了齐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齐家就请了大夫。刚刚陈皮把长沙城大半的大夫都绑去了齐家。”
“佛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齐恒是真急了,跟张启山说话一连几个“你”,就差指人脑袋了“你亲兵从早到晚在我铺子跟前点卯,你打听打听,我姐姐多少年没出长沙城门了?除了我、陈皮、六爷、白姐姐,她连二爷都没见过,她还认识谁!”
“八爷,觅生是你父亲招进齐家的,这么多年,她容貌未变,你真不知道原因?”
齐恒话头一噎,随即理直气壮:“我姐姐驻颜有术!”
“难道不是因为自东北来”张启山调查过,觅生最早是被陈皮的奶奶捡回家,更早的线索便没了。
东北张家赫赫威名,张启山连带他身边姓张的亲兵大都出自那里。齐家祖传三不看,外国人不看,纹麒麟的不看,奇事诡闻不看。齐恒也就第一面不知内情,头铁送了张启山一挂,现在没事也是先祖保佑。
“不可能,佛爷,你可不能见着个像的就往你家扒拉”齐恒否认,手下捏着觅生送的驱虫香包“我学艺不精算不出姐姐的来历,但我爹走前说了,姐姐和我家有缘,一线生机内我们家是受了好的,不管来历如何,我齐家在一天便管一天”
张启山挑眉,这才是真把人扒拉到自家碗里了:“八爷不必紧张,我张启山再不堪也不会为难一名女子。”
齐恒不再言语。
齐家,被掳来的大夫聚在院中,围着管家询问何时能回去。陈皮是个疯的,他们怕带累一家老小。
“八爷快过来!”阿碌见自家当家回来,就要带着人悄悄从回廊进屋。
齐恒回家跟做贼一样,到了屋外,卖了一副光明磊落的张大佛爷“佛爷!麻烦您帮我把大夫们安全送回去了”
屋外乱糟糟,屋内却静得可怕。被齐府尊称为神医的大夫正趴在地上,拿毛笔沾着地上打翻的墨水改药方,砚台反倒摔在一边。
“大夫,阿碌扶大夫起来。”
大夫顺着力道起来,整个人战战兢兢“八爷,可不敢乱出声啊,陈爷说要救不醒人,就把我送下去,这都是什么事啊”
齐恒摆摆手没说话,走进里间——陈皮屈腿瘫坐在脚踏上,两手紧抓着床帐外露出的那只手,头靠在床沿。床帐筑起一道边界。齐恒对这间屋子再熟悉不过,这是他小时候亲手布置的,这么些年,屋里的陈设都没变过。而陈皮此刻靠着的床沿,正是枕边的位置。
他上前一把推开陈皮,屏退了屋里所有外人,小心翼翼地挂起床帐。
“姐姐……”
床上的女子安静的躺着,面色苍白,呼吸轻的近无,齐恒忍不住想起爹娘临终时的样子,也是这般悄无声息地躺着。
往日里温和的笑意从他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向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此刻竟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蛮力,揪着陈皮的衣领就往外拖。
“姐姐怎么会这样!”
“是我的错,我不该逼她……我……我亲了她”陈皮任由他拖拽。
屋外的人很快就清空了,院子里只剩九门几位,二月红听说自己徒弟在别人的宅子里发疯,马不停蹄地就准备来收拾烂摊子,哪成想一进门就听说徒弟轻薄了人家姑娘,造孽啊,真当人家八爷是吃素的。
齐恒明知这绝非根本原因,却不妨碍他一拳砸在陈皮脸上,怒声斥骂:“陈皮!你个混账王八羔子!那是姐姐!”
陈皮被打得偏过头,随即红着眼怒怼:“我没叫过她姐姐!我们也没认过干亲!”
“陈皮!”“八爷!”
张启山上前拉住齐恒,他并非打不过陈皮,只是今日这怨仇若结深了,日后二月红与齐恒见面总归难堪。况且陈皮这性子狠毒,难保不会记恨报复,若是那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的,终究是齐恒容易吃亏。
二月红则反手制住徒弟,声色俱厉:“你今日这般胡闹是想毁了人家姑娘的不成!她若是醒了,往后的名声还要不要?还愿意在长沙城待吗!”
这话正中要害,陈皮那点狼崽子般的戾气瞬间蔫了下去。二月红趁机将人押走,临走前对张启山道:“佛爷,这孽徒我先带走管教。上个月我托解九爷请了位游医,如今正在府中为内子诊病,若是用得上,我这就让红府管家把人送来。”
齐恒尚存理智,连忙应下这份人情:“多谢二爷,姐姐若是能醒,齐恒必定登门拜谢。”
那位游医确实有本事,据他自己说,他这手艺是医道双修,反正治人这行当比普通大夫多些门道。
觅生三天后醒了,想来是她这次发作的突然,把齐恒和陈皮吓坏了,齐恒在她恢复精神后一直问她有没有能治好自己的线索。陈皮更是疯魔,为了挣钱买房子下人,把周围几个油斗都捞了,甚至不惜坏了道上的规矩,最后逼的师傅二月红与之决裂。
又过了些时日,觅生听闻陈皮为了争夺更多权势,竟杀了九门的四爷,自己成了新的“四爷”。可谓是艺高人胆大,只是她管不了太多了,她的身体虚弱的愈发明显。
某夜月圆,不知道听了谁的歪主意,陈皮这个登徒子翻墙入门,直咧咧走到姑娘床边,一身酒气直挺挺跪在她床前,低着头的沉默,又很快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觅生的眼睛“我娶你,我给你冲喜”
觅生笑了,像在看不懂事孩子,又像清醒知道自己的结局“陈皮,我拖的够久了,若是答应了你,那就太不公平了”
她活了两世,陈皮却连而立之年都未够,并没有看轻他,只是……不能给出同等的回应。
“我愿意,没什么不公平的”
“我答应奶奶会照顾你,也自认从未误导过你”
“是我下贱,我对你心思不纯”
“我若是答应了,没过门就死了,你可就成望门鳏了”
“我喜欢你,我乐意”陈皮倔强的不肯思考那些借口,后又想起二月红的唾骂,改口道“我爱你,我愿意”
他的“我愿意”,郑重的像被求婚的新娘。
‘新郎’被触动了,抬手招他过来。
陈皮被酒精与情意操控身体,拖着膝盖靠近,觅生用食指托起他的下巴,带着凉意的唇印在漫着酒气的唇缝,引导他吮吸,勾舌,放纵他流连颈窝,耳畔,粗喘的呼吸声带着生气。
“如果你不嫌弃我这副病弱的身体,就选个日子订婚吧”
陈皮身子一顿,脑子忽然清醒了不少,嘴里叼着软肉仍不肯松,细细碾磨,最后闷声回答“我想让你舒服点”
觅生沉默,刚刚的一切消耗完了她的那点子力气,她侧脸抵在他额头,温情的落下一吻,无言的回复。
九门四爷的订婚宴,算不上盛大。因着觅生的身体,只摆了几桌宴席,宴请的都是九门的当家人。虽说陈皮先前坏了规矩,但终究是自家人,况且订婚是喜事,对象又是那个被藏了好些年的姑娘,连二月红都亲自到场,其他人自然也不好端着架子。
宴请是在齐府,长沙城里的大宅子并不好买,陈皮看上的都不一般,现在手里这个多少不吉利,几番衡量下,齐恒拍板,就在他家办,这是她姐姐的喜事,别人要问起,就说陈皮赘给他姐姐了。
这主意……倒也不失为一种周全。
可能冲喜真的有用,今天觅生的精神很不错,红色的旗袍陈皮早早就订好了,在他去杀水煌前选的,他要是回不来,那就是他的陪葬品。
“白姐姐”为了气色好些,上妆的娘子细细扑了好些时间,觅生底子好,就这一项费功夫,顾忌陈皮的名声,最后涂了口脂,描眉,上了点腮红。
一通功夫下来,晃眼仿若当年初见。白姨笑着迎上来“听说你病了,养的怎么样,那木头不早告诉我,不然我也好早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解闷也好”,白姨握紧她的手,眼里藏不住怜惜。
觅生轻轻抱了抱她“好很多了,白姐姐不必担心”
白姨搂着她,抚抚她的背,好姑娘如此多灾多难“那姓陈的就不是个好的”,白姨说的真心话,她真有点信是那小子的杀孽累着自己妹妹,她被窝里那个不就是,不然怎么非看上自己。
“觅生姑娘,白姐姐”丫头见提到陈皮,忙开口打岔,可不能让娘家人多嫌。
女眷席上都是各家夫人,彼此本就相熟,聊得也算投机。白姨虽是初次见面,各位夫人也都和善,场面上总算过得去。
“红夫人”觅生大约能猜出来她丫头的身份。
丫头细细看觅生,摇曳生姿的步摇闪着稀碎的光辉,印衬那双潋滟的眼眸,姿容不逊二爷的唱戏扮相,心中不由一软“觅生姑娘要不要和白姐姐先坐下喝些茶,八爷刚让人把茶饮送过来”
觅生没有拒绝,拉着白姨坐下,粗粗认过各家夫人,她的交际不差,很快便带着白姨融入话题。
“汪!”西藏潢跑到她脚下,刚刚不小心喝错了杯酒,虽不过一个浅底,却莫名添了几分醉意。她稳着身子蹲下抱起“是五爷家的狗吧”
丫头看一眼,点头道“是了,许是从外席跑来的”
“嗯”觅生道句失陪,因着一份熟悉,没假以人手,自己把狗送出去,外席是露天的,为了驱蚊点了熏香,味道很淡。
三寸钉在她怀里很乖,安安静静的。觅生摸摸乖巧的狗,陈皮见到她出来,甩了话多的张启山迎上去“怎么了”,嘴上不清楚情况,眼睛一直盯着觅生的摸狗的手,眼睛嫉妒的发狠,有了名分的人愈发小气上劲。
吴老狗见状,为了保住自己的狗起身,和觅生寒暄“觅生姑娘和我家狗有缘,难得见他乐意让外人抱”,便躬身要把狗接走,心下暗叹,怪不得陈皮这疯子痴心,这觅生姑娘果真不一般。
男女有别,也不好涉险让陈皮过道手,吴老狗伸出手等觅生递出来下一秒,却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心头一跳。
觅生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的温柔凄婉“小邪长这么大了,你姑姑若是看到,会很高兴的”
吴老狗愣怔,他是第一次见这姑娘吧!
她说的很小声,却也足够靠近的九门当家人听清。
陈皮脸色阴翳把觅生搂进怀里,成年的他早能禁锢住觅生的身躯,看向狗五爷的眼神满是不善。
霍锦惜看看狗五爷,又看看陈皮,手里的扇子抵在嘴边,这是什么鬼热闹。
解九爷,黑背老六,半截李,二月红,张启山打量着陈皮醋风了不动声色。
齐八爷捏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眼睛飞快扫过众人神色。他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姐姐从不说过这般没头没尾的话,今日定然有问题。
撇下张启山,齐恒东道主般上前和稀泥,给他姐姐找借口“姐姐这是狗五爷啊,姐姐酒量浅,五爷别误会,狗还你,佛爷,你倒是劝劝啊”
吴老狗云里雾里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小邪……”他喉结滚动,这个名字像是淬了冰,冻得他舌尖发麻。他尚未娶妻,何来子嗣?更遑论“姑姑”一说。可觅生眼底的温柔太过真切,那抹怜惜绝非作假,仿佛真的透过他,看到了许多年后的光景。
“五爷”觅生反应慢一拍,手落到颈部,吴老狗往后一躲,但该看的都看清楚了。
“你喝酒了?”陈皮的声音陡然阴沉,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觅生嵌进怀里。他看向吴老狗的眼神淬着毒,仿佛认定是对方的狗惊扰了她“喝多了我带你回去。”
觅生被他勒得轻咳两声,迷蒙的视线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陈皮紧绷的下颌线上。她抬手想碰他的脸,指尖却在半空晃了晃,软软地垂落,声音含糊:“别生气呀”
陈皮听声音不对,低头看到那抹醒目的血色……
订婚宴后是丧仪,疯了,都疯了。
齐恒追着满身戾气的人出去骂“你若想杀就去杀害死姐姐的,杀无辜的大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便写下绝婚书,陈皮!你与我姐姐成婚是写过婚书的,写了婚书便是秉了天地祖宗,你一意孤行徒增杀孽,便莫要在姐姐碑上留名,免得带累她投不到好胎,白损阴德。”
灵堂前,吴老狗摩挲着自家狗的脑袋,忽然想起多年前听过的一个传闻——陈家捡回来的那个姑娘,容貌从不曾变过。他看向外面朗朗晴天,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或许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
“三叔,后来呢后来呢”小吴邪催促自家三叔赶紧说,别卖关子。
“后来—”吴三省勾勾手掌,让吴邪把手里的糖葫芦串交出来。
小吴邪太想听结局了,没有思考就把心爱的糖葫芦递了出去。
“后来—后来陈皮变成老橘子皮了!”吴三省逗完人拔腿就跑。
“啊——三叔!你坏!你赔我糖葫芦!”
可怜的小朋友,希望下次你的糖葫芦不要被骗走哦。
多年后——
熟悉的字迹道:你要的结局就在这趟路上。
火车上,稚嫩的青年和过命的朋友缩在对面,青年好奇的问“四阿公,当年是哪个不长眼的想劫四奶奶的尸体?”
陈皮抬眼,阴鸷的眼神落在吴邪脖子上,盯的吴邪脖子发凉。
“怎么,那条老狗没告诉你吗”
吴邪瑟缩摇头,他爷爷确实没跟他说,只是过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对着他爸爸,二叔,三叔叹气。
陈皮讽刺一笑,扭头看窗外的风景,没回答吴邪的问题,他要去自己的终点了,没义务满足老狗孙子的好奇心。
他们都说我狠,其实你才是最绝情的,连婚书上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感情呢?下辈子不要骗我。
……
骗就骗吧,老子和你睡过就是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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