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简安迷茫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拍。
陆源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问道:“找你家小朋友?”
简安点头。
陆源指了指左边,“那边不远处的音乐喷泉广场,刚才我过去买咖啡的时候看到他坐在那儿在发呆。”
他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咖啡,看起来确实是刚刚从那边过来的。
“谢谢。”
说完,简安就朝着喷泉广场的方向找过去了。
陆源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对着简安的背影轻声说道:“不客气。”
简安到了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委屈巴巴坐在喷泉旁边的长椅上发呆的少年,转身去隔壁的麦当劳买了两个圣代,然后走到路盛旁边坐下。
路盛看到简安,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争取和简安划分出一道小学课桌上的楚河汉界。
简安拿了一个圣代给他,“天气很热,吃一个,消消暑。”
路盛不接也不说话,明显还在生气。
“还生气呢?”
路盛转过身子,留给简安一个后脑勺。
他堂堂小少爷,这辈子还没人敢跟他动过手!
简安解释道:“刚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停,你完全听不进去,我才会出此下策。”
“是那个女人有问题。”
路盛固执道:“她就应该让那个男人去死。”
“那是她的人生,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她有选择走容易的路,还是走艰难的路的权利,我们应该尊重她。”
“这话太冷漠了。”路盛不认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路盛,我比你大几岁,从事的又是律师这样的工作。”简安平静的说道:“我接手过很多个案子,深刻的明白一件事情。”
“是什么?”
“我是人,最平凡的人,不是上帝,看不透别人的未来。”
简安说:“我曾经接手过一个案子。一个男人,救下了一个跳河自杀的人。然后,那个跳河自杀的人活过来后,深夜去男人家里放火烧他家,男人外出没回家,躲过一劫,但是父母妻儿全死了。那名自杀者的理由是,他快被逼疯了,好不容易从家庭的高压环境中逃出来,可以去死了,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要救他?救他的人站在道德制高点,高高在上的,自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但是,凭什么他拿他的命去做好事?男人能替他解决现在的问题吗?不能。能拯救他吗?不能。那么凭什么拿他的命去装好人?他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为什么阻止别人自杀能理所当然的被认为是在做好人好事?”
路盛拧着眉摇头,他不能理解这样的思路。
简安声音冷静到了无情的地步,“世界并不总是美好的,也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它复杂又无情,随机又荒谬,不会因为你善良或者可怜,而多垂怜你一分,谁也不知道每个决定的未来对被做决定者本人来说是好还是坏。我没有办法对其他人的未来负责,事实上,能对他们未来负责的只有他们自己。痛苦也好,幸福也罢,自己选的,只能认了。但是别人给你选的,错了就会生怨,怨则生恨。人类是没有办法扮演上帝去负担另一个人的命运的。只能尊重每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的自主决定。”
“听起来消极至极,荒谬无比。”
“就当是谬论吧。”简安抬手,揉了揉他茂密的短发,“别生气了,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很多。”
路盛抬手,挥开简安的手。
简安叹了一口气,真不好哄啊。
这还是她第一次哄人。
简安看了看手里的圣代,又给路盛递过去,“你再不吃,圣代要化了。”
路盛目光瞥过来,姐姐递给他的是草莓味的,手里留着的是蓝莓味。
简安继续诱惑道:“圣代化了会很难吃。”
“那姐姐喜欢吃圣代吗?”
简安垂眸看着手里的圣代,眼底一丝茫然转瞬即逝,抬眸笑道:“还行。”
路盛伸手接过来,拿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和简安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路盛看向简安的那个,伸出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蓝莓味的,好像味道也不错,然后他把草莓味的递给简安,“要尝一下草莓味的吗?”
简安摇头,“我对吃的,其实并没有太多的yu望。”
路盛挖了一小勺,送到简安嘴边,“试一试,万一喜欢呢?”
前边让小朋友伤心了,简安这会儿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张口吃下,眼眸一弯,“好吃。”
“骗人。”
路盛说完,又不说话了。
简安是闹不懂他又在发什么脾气。
她只是想哄一哄他才说谎的,不是吗?
这不算什么罪过吧?
既然他不想说话,简安就安静的陪他坐着。
喷泉表演已经结束,再有一搭没一搭的喷着。
小孩子们光着脚在里面玩耍,时而引来大人们招呼他们注意安全的叮嘱。
普通的日子,普通的生活。
一天又一天,一日复一日。
这样普通的生活,有一天走到了头会是什么样呢?
“姐姐。”
“嗯?”
简安将视线收回来。
路盛盯着手里捧着的已经吃了一半的圣代杯,“我爸爸也出轨了。”
简安摸了摸他的头。
从试衣间那次路盛那不同寻常的共情,她大抵就猜到了些。
“五岁的时候,妈妈发现了爸爸出轨,据说是在街上偶然遇见了说出差的爸爸,然后一路跟过去发现的。妈妈没跟我说过具体的情况,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忙着处理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年龄小,所以谁都没和我说过具体的情况。”
路盛睫毛垂下。
五岁。
真的太小了。
小到没人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夫妻战争中注意到他。
路盛说:“后来两个人好像吵了很久,要离婚。外公外婆对我说妈妈爸爸要离婚,以后我会没有爸爸,两个人劝我,如果妈妈问起来,就跟妈妈说,不要离婚,要爸爸妈妈。我那时候害怕,毕竟记忆中爸爸是个很温和很疼我的人,我不想爸爸走,妈妈问我的时候,我就哭着说不要离婚,我不要和爸爸分开。”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劝妈妈,刚好爸爸这个时候查出了心脏有问题,希望妈妈能等他动完手术再考虑分开的事情。毕竟如果手术失败了,爸爸死了,如果没有离婚,妈妈和我也可以继承爸爸家的所有家产。”
“我妈等了,陪着爸爸度过了手术。手术很成功,爸爸也很感谢妈妈的照顾,于是和外面的女人断了联系,用心照顾妈妈和我。那段时间,我应该是很高兴的。爸爸除了上班,就是一心一意的陪我和妈妈,爷爷奶奶因为愧疚也私下转了很多钱到我和妈妈的名下。外公外婆也说妈妈是苦尽甘来。后来……”
谈到后来,路盛声音带了几分哽咽和颤抖。
“后来怎么了?”简安迟疑的问:“你爸爸重蹈覆辙了?”
依照她这么多年接手过的离婚官司的经验来看,出轨第一次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有第二次。
路盛摇头,“没有,爸爸彻底洗心革面了,再也没有过外面的女人,就连应酬也很少去了。”
沉默许久,路盛最终说道:“五年后,妈妈死了。”
简安抓着长椅的手指一顿,“你说?”
路盛点头,“是自杀。”
路盛回头看着简安,红了眼,“妈妈死了没多久,爸爸心脏病复发,也去了。”
路盛问简安:“姐姐,你说是不是我得到的信息有误,我爸他并不是只有那一次出轨,那五年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不然为什么?如果当时妈妈问我的时候,我说让她离婚,是不是她就不会死?”
“也许……”
简安缓缓开口,声音略带几分沙哑,“那五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
路盛急切的追问:“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了十年,想不明白。
甚至连发泄的地方都没有。
路盛抓住简安的手臂,“姐姐,告诉我。”
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简安的手臂都红了一圈。
简安目光几次挣扎沉浮。
“姐姐!”
他再度追问。
“如果真相比你想象得更残忍呢?”简安问。
路盛一愣,“那就当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我有选择走容易的路,还是走艰难的路的权利,姐姐尊重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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