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起了阵风,不多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丝细密,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风雨直至傍晚才歇。
阴云消散,暮色渐起,院中地面铺满风雨裹挟下来的竹叶,浸在还未渗入土中的浅浅积水里,反着檐下小灯晕出的光,像是铺了一地碎银。
三人第一回同桌而食,白粥配上两三小菜,坐在檐下边吃边聊。
素商挑着话头,影子不能说话但总能用简单的肢体动作让素商知晓自己的回答。
“真是老天保佑......那现在呢?你的伤好彻底了吗?”素商半捂着嘴,视线在影子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盯着他前胸,那个险些致命的伤的位置。
影子点点头回答了素商的问题——已经好了。
“这个地方这么偏僻,我在这那么久都没走出去过,连个外人也见不着,影子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呀?”素商喝了一口粥,眼中闪着单纯好奇的光,含糊不清地问出口。
影子反应有些奇怪,他皱着眉头,似乎是要表达什么,但肢体语言表达能力有限,最终只是指了指坐在对面的陆谦。
“你说你是跟着陆谦找来的?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陆谦去附近的城镇街市买卖东西的时候你看见他了,跟着他一起来的,只是路途太远,加上有些绕,你不熟悉,所以慢了不少。是不是?”
“你一直在问,影子要回答你的问题,都没空闲吃饭了。”陆谦出声打断,夹了些菜放到素商面前的小碟子里后,又将菜向影子面前推了推。“先吃饭,菜要凉了。”
“我一开心,话就变多,影子你是知道的。我们先吃饭。”素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给影子夹了些菜。
我的目光在影子和陆谦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有古怪,绝对有古怪!
适才影子在听完素商说话后,面上浮起的疑惑很明显,我回想了素商说的话,到底是哪里让影子觉得困惑?
陆谦匆忙打断是因为什么呢?是在怕影子的回答?还是在害怕影子神情中表露出的困惑?
我看着陆谦,他已经吃完了,正靠坐在竹椅上,闭着眼微微后仰,放在膝头的手半握,正有节奏地轻拍。
直到二人放下碗筷,他才睁开眼,收拾了碗筷碟盏去了厨房。
第二日一早,影子便向二人辞行。
素商想让影子留下,影子只是温和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素商没再坚持,影子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不能一直将他拘在自己身边。
但素商攥着影子的衣袖没有松开,静默半晌抬头看着影子闷声问道:“再待两日好不好?后日我成婚,我想让你做见证人,好不好?”
影子答应了。
初升的圆日映照着东墙,墙边修竹披上了层金光,竹林雾雾朦朦,鸟雀在林中啼唱,时断时续......
陆谦提着这几日捕到的猎物去了街市,走之前还说道这是婚前最后一次出门。
素商去河边浣衣,河距离竹林有些距离,但不算太远。
临走时影子正在修理厨房的屋顶,他站在屋顶上,素商在檐下看不见他,抱着装着衣裳的木盆走到院门时,才将站在顶上的他看全,笑着喊让他当心点。
衣物轻薄,容易清洗。素商回来的半途中见不远处竹林内火光冲天,烧红了半边天。匆匆赶回去却被烈火挡在林外。
“影子——”
“影子——你在吗?”
她大声呼喊,被烈火焚烧的声响吞没,距离太近,火光映的她面上红彤彤。
一旁烧断的竹子折了下来,倒在素商脚前,溅起的火星逼的她后退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一路跑回来的陆谦气息不稳,狂乱的心跳声让素商更加紧张。
她从木盆中拿出刚洗完的滴着水的衣裳披在身上,想要冲进去,却被陆谦一把抱紧。
“你干什么?”陆谦语气急促带着责怪的意味。
“影子、影子还在里面......”
“影子武功高,怎么会被困在里面?你先冷静下来,别冲动。”
“陆谦,我很冷静。影子做事小心,这火不可能是因他而起的,一定是别人放的。他答应过我要看着我成婚便不会走的,影子在,怎么会容忍别人放火呢?他必然是受伤或者昏迷了无法阻止。他在里面,我要进去看看......”说着,素商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陆谦,便要冲进烈火中。
下一刻却浑身一软,昏倒在陆谦怀中。
陆谦拨开她颈后的发丝,揉了揉刚刚击中的后颈,将素商横抱起,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噼里啪啦房屋坍塌的声音,陆谦转过头看着烈火深处,面色纠结,最终还是带着素商离开了。
我坐在秋千上,看着躺在草地上的影子。
他眉头紧皱,浑身是血,手中的剑残破不堪。
一个时辰前,我本来是跟在素商身旁,跟着她去河边浣衣。
半途中却感觉有几道极其轻微的气息向竹林聚集,行动极快。我原想守着素商,但觉得这几道气息似乎不是冲她来的,
让小傀儡替我看着她,我回到竹林便见影子同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出手狠辣,影子难以抵挡,不一会儿身上便都是伤,鲜红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溅落。
最后一击击中他腹部,长剑贯穿,影子再无力抵挡,缓缓瘫倒在地。
那黑衣人并不杀他,只取出一小罐东西在屋角、地面上洒了洒,一直延伸到竹林里。
又取出个火种,从屋角点燃后看着火燃到影子身上后才飞速离开。
我见他们离开,立即现身将影子救出,带到元御给我的小院中。
幸好他目前陷入了昏迷,否则还真不好解释。
我看了看他身上仍在流血的伤口,翻了翻锦囊,翻出两个白瓷瓶。
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他伤口上,瞬间止血。
他一声闷咳,眼睫微颤似乎要醒过来,我一时间手忙脚乱,最后狠狠心一掌劈在他颈后,他微睁的双眼再次闭上了。
我松了口气,收起瓷瓶,施法把他移到偏房床上。
看着他眉头紧皱,气息不稳,给他加了个昏睡诀。这下没个三五日他是醒不过来了。我又想了想,从袋中又取出颗药丸喂到了他嘴里,险些忘了,他是个凡人,三五日不吃不喝是会死的。
一切做好后,我又伸手探了探,嗯,气息平稳。且先躺着安心养伤吧。
这边陆谦抱着素商一路来到了街市,到时夜色已深,只能先找个客栈落脚。
那店家见陆谦怀中抱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只悄悄看了两眼,没多言语,连连打着哈欠引着陆谦到房间。
照例问了一句:“客官,需要吃食或是热水吗?”
陆谦没有回头,将素商放在床上,抖开被衾盖在她身上。
店家本就没想陆谦会回他什么,问完便摇摇晃晃要下楼去了。
下了两阶,便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一桶热水。”
店家晃晃脑袋,困意侵袭,手脚都不太灵活,只囔囔道:“客官稍等片刻,热水马上来。”
陆谦在热水中兑了些凉水,替素商擦洗一番后,自己将就着也洗了洗。
店家偷懒,只烧的半滚,水不是很热。
陆谦洗完后只坐在床边看了素商半晌,抚了抚她睡梦中都紧皱的眉,俯身轻吻她的额头后,起身离开了。
他去了竹林,到时天已蒙蒙亮,火已经熄了,
小屋已经坍塌,郁郁葱葱的竹林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一片死寂,只有几缕焦烟歪歪扭扭地卷上天。
陆谦面色沉重地在房屋废墟旁探查了几圈,烈火无情,什么都没剩下。
陆谦回到客栈时,素商已经醒了,见他进门抬起充满希冀的眼看着他。
看到他沉重地摇摇头后,素商一言不发地低下头,无声落下的泪在衣衫上绽开花,一重又一重,一茬又一茬。
陆谦在街市上租了间小院,有些像竹林间的那个小院。
喜服和小院一起烧没了,陆谦又买了新的,同之前一样放在柜子里。
他很快便找到了活,是个武堂的师傅,天不亮便要出门,夜深才能归家。他自小习武,那些身法手段随便露两下便将其他师傅唬住了,模样像个呆头鹅。他同素商讲时稍稍模仿了那些人的神态,有些滑稽,素商忍不住笑,他见素商笑便跟着也笑了起来。
小院不大但空旷,两棵不知名的树靠着墙角贴着长,叶子稀啦啦,狂风都吹不响。
素商想在院子里种些花草,陆谦很赞成,当天便买回来许多花苗树苗,根部裹着土块密密堆在墙边,看着比那两棵扎在土里的树还要鲜活。
素商费了一整日才种好这些花草,浇水又是个难事。
在第四次打水时已经累到汗如雨下,她手上无力松开了绳索,那装满水的木桶直直坠下,脚下踩着的绳子被扯动,整个人向后倒去。
一道黑影闪过,素商被牢牢扶住,待她站稳后,那黑影又瞬间闪离。
素商僵站在原地,看了看适才被握住的手臂。
“影子,是你吗?”
无人回应,素商不放弃地看了看小院里每个可能藏人的隐蔽处,都没人。
影子没理由躲着她,这个不是影子,身量也不像。
她又开始打水,这次只打了半桶,轻轻松松便拉了上来,浇完水后若无其事地回了屋子。
晚间她将此事告诉了陆谦,陆谦听后面色严肃,先是询问素商有没有受伤,见素商摇头他松了一口气,随后表示这件事交给他,他这两日先告假在家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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