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目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看起来像是一头咆哮的小狮子,因乳臭未干而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天真的干劲。
杰罗姆·瓦勒斯卡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抽回了手,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确定要听吗?”
杰罗姆知道这个东方女孩儿不会理解他的。
她的思维模式向来和他不一样,她太天真,她被泡在童话里,泡在这片东方梦乡里,她从未看过这个世界的残忍面。她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报以积极向上的态度。
“你说什么?当然要听啊。”她依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对于他的质疑表示不满,“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林荔踮起脚尖,拍了拍眼前小吉的头。
过完冬后,这小子突然抽条了许多。这让她第一次意识到,他比她大上两岁这个事实——饭不是白吃的啊!
林荔晃了晃手头上的东西,“不过等我一下先。”
在把行头送回去后,他们便手牵手一起来到了河畔边,布朗大桥的入口。
拎着那把长枪和金疮药,林荔从兜里掏出一堆油角蛋散塞到好友手中,她笑眯眯地对他说着同贺新春啊,喏,是甜的呀,趁热快吃,多食多福。
甜食能转移疼痛的注意力。
直到听对方缓缓说着马戏团往事,关于伤口,关于母亲,关于暴力,谈他偷吃饼干被按进油锅里的手,谈他是如何被抛弃,又自己爬回去的。这个天真的梨园小姑娘开始变得沉默不语,脸涨得通红,血液涌上脑子,她不再笑了,只想国骂。
可是看着对方雾绿色的、故作平静的眼睛,她却说不出话来了。她知道他并不需要泛着波澜、无用无意义的怜悯,同情这种东西太刺眼。
但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再度流出眼眶。于是她试图转移注意力,抬起来头来,又低下头来。
杰罗姆·瓦勒斯卡看过许多眼泪。
他看过舞台上说哭就哭的小丑,路边的乞丐,被抛弃的重症侏儒,分手的怨偶,被毒打的小孩,还有镜子里他自己童年时那张眼泪腐蚀着皮肤与自尊心的脸蛋。
但杰罗姆·瓦勒斯卡享受看见他人的眼泪,他也擅长制造眼泪。
在他看来,眼泪是一个工具,用对了地方后,它将所向披靡。在杰罗麦的身上,作为败者的他学到了这一点。
可在杰罗姆·瓦勒斯卡将这一点生存法则游刃有余地投入自己的人生后,这是他第一次开始讨厌眼泪。
或许在意一个人的表现是,他明明是个暴君,却不舍得让她哭。
他面无表情地擦掉了眼前女孩儿的眼泪。
在无尽头的沉默里,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共同盯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发呆,对于未来一无所获。
她将他胳膊处的绑带打了个蝴蝶结,接着抬起头,颇感绝望又天真气地望向他,问道:
“小吉,那你想逃吗?从马戏团逃跑哦。”
如今从头看,在那个天真无知,对于未来仍然充满着搏击的勇气的童年时代里,那个小女孩是真的想不管那么多,扔掉暖洋洋的生活,把岛上唐人街的一切都丢开,只是陪他一起逃跑,然后两个人像流浪三毛般冻死街头也无妨。
只是没有只是,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马戏团就是我的家。”他这么回答道,瞳孔定定地盯着她,像是试探,又像是誓言。
她略过了一切暗语。
彼时的她还是太天真,她看不明白,也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她不懂他的恨意,他的绝望,他无声的求救,还有他的执着。
只因为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是眷恋——
一种爱恨都到了极致的产物,岛上的每个居民都这样。很多人,他们一辈子都不想迈出这道门,即使他们在岛上早已千疮百孔了。
她下意识误读了这一切。
于是她只是拍拍小吉的肩膀,对他说,“好吧,我支持你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哼哼,等你有天成角儿了,把他们都通通赶出去!”
但十四岁的杰罗姆·瓦勒斯卡听完她的话,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诡秘的笑意,他淡淡地勾起唇角,眼睛亮晶晶的。他像是被她的话所取悦。
当然,他会将他们都赶出去,他会光辉伟大,他会万人敬仰。小吉对她承诺道。
她点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只不过,当时的她并不知道,未来的杰罗姆·瓦勒斯卡将会走向一条极端的道路——
他杀了他的母亲,他屠光了整个马戏团,他让所有剩余的成员都变成了疯子,他最忠实的信徒。
在那片没有光的夏日里,他成功地逃脱了他的童年阴影,因为他成为了哥谭所有人的噩梦,所有孩子的童年阴影。这才是他话里的真实意思:
“马戏团是我的家。”
他们对于“家”的理解向来不同。对于杰罗姆·瓦勒斯卡而言,“家”是一个恐怖游乐园,是一个血腥斗兽场。马戏团是他生长和毁灭之地,他乐在其中。
而她却如此珍视着岛上的一切。
在那天夕阳西照的河边,这个吃完了所有零食的小姑娘最终抖了抖裙摆间漏了一身蛋散碎屑,站了起来。
望着布朗大桥下高嵩威严的大门,她扭过头来,叉着腰,对眼前的好友自信满满地说道:
“当然啦,你说得对,戏班子也是我的家。总有一天,等我也成角儿了,我会把你拐来我家的!”
到那时,你就不需要偷偷跑过来了。她吞下了没说完的话。
她拉了他一把,腮帮子气鼓鼓得像只油角。
她捏紧拳头,忍不住大声嚷嚷道:“但他们真的太坏了!怎么能不给你饭吃!!!还要你偷小饼干才能吃饱!”
“我师父那么凶!但他体罚小孩时都从来都没有干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都是吃完再被揍的!”
“算了算了,我们饮茶去,去吃豉汁蒸凤爪,‘以形补形’赚回来!”
“你还想吃什么尽管来找我。对了,我再教你练两招,你回去就能靠它们打遍天下无敌手,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听完这些幼稚的话,杰罗姆·瓦勒斯卡攥紧了眼前小女孩的手,他唇角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长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谢谢,亲爱的朋友。”
他向来对于她的好意来者不拒,即使他并不需要这一切。
“可她毕竟聊胜于无。”
十二岁的杰罗姆·瓦勒斯卡想道。
命运一年年流转,天上的雨滴流入大地又回归云端。彼时的他们都不会知道一开始就被写好的轨迹。
在未来,他的名号将被永远铭刻在哥谭城的历史中,作为那个带着诡异的微笑,引领着无数人走向毁灭和疯狂的“理念”——
是的,他将不会仅仅是个“凡人”,而是个“思想”。他将在那片腐朽的土地上开出属于自己的骷髅花。
当然,林荔也从未想过,她将会是那把挥向死神的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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