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城中黑气冲天,压得云嘉差点拿不住王道剑。
祝女随手斩落尾随其后的鬼祟白影,云嘉神色复杂地转过目光。
“为何要帮我?”
祝女眼神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十分不悦往下撇,“剑给我。”
云嘉虽感莫名其妙但还是把王道剑递了过去。
不肖一刻,剑身发出杀猪般的刺耳低鸣,后退着返回至云嘉手边。
祝女轻哼一声,“它要是能跟我走,我会来帮你?”
“为什么是我?”
“谁让你姓云,王道剑是龙血村的斩获,蛊母斩落的龙头,烂也得烂在龙血村。”
云嘉惊讶地张了张嘴又闷闷不乐闭上,她可是一个个白影杀来的王道剑,不算出彩也不至于说烂吧。
祝女瞥了她一眼,似察觉到不妥,“龙血村活着的蛊修虽然少了,但以前每个人都是以修士标准培养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后代中有真正拿走王道剑之人,一旦有人能取剑,每个云家后人都必须为她伸出援手。你和你的同胞兄弟不是一个姓,可你意识到自己被夜明族忌惮疏远,却没有意识到你本属于另一个庞大而勇敢的家族。”
云嘉有些不解望过来。
“我知道你在夜明族长大,那你应当明白,就像夜明侯的爵位维系其族人一样,王道剑让云姓女子的血脉联系得到世俗意义上的承认,这是一种象征归属的力量,你当然可以说母女血脉不需要被承认,但这种联系没有象征力量的加强,只能维持一代。”
祝女难得正色,“夜明族不许女人继承爵位,族内却无论男女都随夜明侯姓,他们眼里无用的女儿也不允许继承母亲姓氏,只能维持一代的血脉代代减弱,拥有归属感的另一方却代代增强。连母女间的共同利益都能为一方的代代相传而被轻易抹去,遑论姐弟兄妹。”说及此,她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
云嘉稍一思忖,便明白了祝女意思。“是你派凡人去太上青天门为我作证?”夜明侯世子是徐江所杀,为了栽赃嫁祸她,这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龙血村那时来人为她作证,云嘉就觉得蹊跷。
祝女偏过头,语气悠悠,“切碎同胞姐妹的利益似乎有维持兄弟们利益的奇效,由此,世世代代没有一致利益的女人们被切碎进有一致利益的男人家里,循环往复,分崩离析。”
逐鹿城金龙突兀的咆哮打断云嘉思考,数不清的剑齿兽涌出来啃噬城内万物。
“你也看到了。”祝女躲开兽潮,指着几具残骸,“逐鹿城猎杀走尸的白影数量并不多,这座城建立在蛊母镇守的基础上,城内鬼修其中不乏云姓女子,在白影影响下,对所有需要引路的走尸视而不见,甚至厌恶这些曾并肩者,即使城内并不安全,时刻面临被金龙放出来的妖兽杀死的情况,她们也不敢反抗。她们不再认为这是自己的战利品,不再把王道剑视为我们共同的利益。”
“她们只是缺少力量,没有人乐意成为弱者。”云嘉艰难劈开生路。
兽潮汹涌,寡不敌众,溜之大吉。
祝女脚底生风,拉着云嘉奔逃,“少量的人得到绝对力量的支持,都足以改变局面。只有象征才能摧毁象征,而你,得到象征力量的你,会成为新的力量源泉,生生不息,代代相传。”她青灰僵硬的脸上浮现出羡慕之色,祝女出生时龙血村已经没有同龄的蛊修,即使被姥姥教导在必要时需要扶助同族,但她从来都自视为王道剑唯一的主人,剑被云嘉收服去,说不失落是假的。
妖兽猎杀着所有入城之物,云嘉被灌进一大口血腥气,满目是入城修士被撕得面目全非的肢体,祝女一腔烦闷正愁无处发泄,“都死了才好,我们的利益散落,王道剑便能以大义的理由任中州修士采撷,这把剑在旁人眼里是王道至宝,在龙血村眼里只是一把斩获得来的败兵!”
祝女冷笑,话至一半,头顶却有龙吟声开始扭曲,云嘉不由得抬头望向高处的城主楼,自那日走尸暴动后,祝女带她趁乱逃脱,那头龙之后再也没找过她麻烦,她握紧王道剑,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细节。
那日的走尸不似寻常,尤其是头上有龙纹那只,絮絮叨叨什么半颗天命珠,金龙当即被骇得差点顶不住雷劫。
逐鹿城的朦胧黑烟下,她恍惚看见一丝熟悉的光亮,云嘉目力不及却还是徒劳瞪大双眼。
城主殿中。
万箭簇拥下,一只走尸重重朝龙三脸上砸去。
巨大的龙身顷刻如水幕破碎,露出一副虚弱老者模样,龙三被打得头一歪,暴戾眼眸死死盯着走尸右手紧握的一团光芒,龙三脸皮一抽,他双手深入地面,身影还是止不住一晃。
“不可能…不可能!”
他眼前不断闪现雷劫突至那一日,逐鹿城里那几个找死的尸王死前还嘲讽他只有半颗天命珠,怎么会只有半颗,这只奇怪的走尸也是握拳望着他,自己头顶的合体雷劫就那么倾泻而下,他能在雷云下苟延残喘多年,全靠天命珠屏蔽天机,那日却被轻易牵动,他如坠冰窖,恐惧万分。
天命珠碎成一片,明明跟着他一起落进逐鹿城,不可能会有遗漏。龙三惊疑着抚摸自己肿胀的脸颊,天命珠加持下,乐安真人都无法靠近他,走尸却能轻易击碎他的防御。
难道真被那些走尸拿去了?
龙三面容狰狞,哪怕对方手里真的有半颗天命珠,也只不过是一片碎渣,夺过来便是。他双眼猩红,地面尘灰不自然地扬起,龙三疯了一般抽取气运。
一层细碎玉石露出,乐安真人低垂的指尖轻颤,神色倏忽凝重,她灵力被压制得厉害,行至距金龙百米处便被玄妙气息阻碍,无法再靠近一步。
她一眼看出那就是天命珠,龙三明显有备而来,整座逐鹿城正在吮吸每个人的气运,包括乐安真人自己。
那头金龙完全不可理喻,被封这么多年不吱声,竟然是想用王道剑做饵,以逐鹿城为阵,夺取中州天骄气运。
乐安真人面有愠色,转而将目光投向和金龙争得你死我活的中级阴儡,她眼神飘忽,似有疑惑,那不是走尸,也不是鬼修,只是具承载奇异力量的凡人尸骨。
旁人或许无法理解,但李长悠此时非常明白这种奇异的感觉,她单是维持心神就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尸群中只有九层阴儡尚有余力。
箭楼里正在上演一场厮杀,大量走尸转化为金瞳的瞬间便化为飞烟,九层阴儡忙着将还没完全被金龙夺舍成功的走尸移栽在自己身上,转眼已成一座骇人肉山。
李长悠意识沉浮,差不多被强硬地拉到中级阴儡身边,无比真实地感知金龙的怒火。
走尸的攻击套路显得生涩,却令龙三不胜其烦,根本无法安稳守在原地,他注意力稍离,中级阴儡右手屈张,控制着刺眼光团玉石俱焚般冲向地面。
“滚开!”,龙三一掌拍开中级阴儡,尸骨轻飘飘碎裂开,那光团却依然冲势不减,他心口一窒,天命珠陡然间失去感应,从他手下挣脱出来,半颗布满裂痕的暗淡玉珠出现在眼前,龙三瞳孔紧缩,虽有准备,仍不可置信地颤抖起来。
他拼命压榨气运,试图拉回天命珠,逐鹿城顿时传来阵阵惨叫,乐安真人脸色一变,属于寒生的命牌忽明忽暗。
中级阴儡周身迸裂,天命珠离体后她身上升腾而起的奇异气息登时下落,半副尸骨化为尸液,指尖仍执着牵引光团。
城内修士的气运被天命珠拉扯至龙三身上,他青筋浮起。
光团停留在半颗天命珠前,气机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碰击声。
箭楼摇晃,先前与城门间那条绷紧的线骤然收紧,一步步被拔出地面,李长悠惊觉尸群与中级阴儡的感应不断弱化。
“入城去,替我打破它!”
她耳边响起中级阴儡的幻听,唯一能动弹的九层阴儡纷纷翻动眼白,似被拖入不属于自己的梦境。
箭楼里不祥的飞烟源源不断扑入李长悠口鼻,窒息的濒死感让她两眼一黑,终于也陷入一片迷雾。
“阿姊,拿好我的天命珠。”
李长悠茫然接过一团轻飘飘的光点,急切奔行。
……
“今日拜过蛊母,来日你们就是王道剑的新主人。”迷雾重重,一道威严女声缓缓说道,周围只有一群面容模糊者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即刻起,你们就肩负镇压金龙的天命。”
“拿到剑就能杀死金龙吗?”
“剑只是先人的斩获,想要杀死金龙,只能打破金龙的天命珠,肉身易碎,只需道途破灭,它便再无生机。”
“第一代蛊母就打碎过天命珠,因此将它肉身斩落。”
“那我不要王道剑了,我也要打碎天命珠。”耳侧有俏皮声音响起,李长悠下意识转过头,青衣女童笑意盈盈,拉着她的手,“阿姊,我要做能打碎天命珠的蛊母!”
“说得容易,怎么打碎,你连剑都不会使。”李长悠胸腔震动,似在哈哈大笑。
青衣女童气呼呼地扔开她的手,拉住那位威严女子衣角,“师尊,你说过不用剑也能打碎天命珠,要怎样才能打碎它。”
“只有天命珠才能打破天命珠……”威严女子沉吟几番,似有未尽之言。引得青衣女童好奇心大起,“天命珠在哪里?”
“此时此刻此处。”李长悠有限的视线里,威严女子抱起一具干枯的尸骨转身,她额间尸液滴落,血肉灼伤下有龙纹闪烁。
蛊母的坟墓里冒出来一丝极弱的微光,李长悠一怔,随即视角左移与旁边的青衣女童面面相觑。
……
“姚儿,你无灵根,明日不必再来修行。”
“阿姊们,现在不能修行也无妨,待我打碎金龙升仙梦,那棵树就不会吸走龙血村气运了,到时候灵根也能长出来,我们还能一起修行。”
抽噎的声音此起彼伏,苦涩又茫然的情绪堵在喉间,李长悠被人抱着寸步难移。
光怪陆离的梦境不断涌来。
不去修行的日子多了,她倒也坦然接受自己身为凡人的事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老妪抱着她,告知鬼师她已有孕三月。
是夜,她久违返回龙血村,却碰到一众蛊修尸横遍野,青衣女子满身鲜血倒在地上。
“阿姊,拿住我的天命珠。”青衣女子已是弥留之际,认不清面前的凡人,只苍白着脸,“长生蛊已碎,我再进不去逐鹿城了,就替我,打碎它。”
她接过光团,红袍的仙师在门后眼神一亮,再次掐诀。
威严的中年女子匆忙闪现至她面前,似在叹气,“贾成,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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