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若想日后得证大道，需叩问己心，登千层阶，闯问心路。问心路不论修为家世，只凭道心。”一名中年长老淡淡交代完要点后，便拎着众人进入问心路。
问心路依托整个山体，万仞高峰拨地而起，苍翠山腰没入云海，李长悠在宽阔平坦的山脚仰视云峰，只觉陡峭锋利。
中年长老打开禁制后人群就乌泱泱涌了上去，李长悠望着山峰出神，愣了半拍几乎是被人群裹挟上到一百阶。天上星子还依稀可见，寒生一个哈欠也被生生打断，揉着眼睛在人潮里随波逐流。
此间水汽沉重，衣衫粘连在皮肉的感觉令人颇为不适，众人行走不便。陆续有登阶之人踟蹰不前，也有强行登高却脱力滚落者，李长悠本立在原地拧着云雾濡湿的衣袖，差点被高处的人一起砸下阶去。
她迷迷瞪瞪躲开坠落之人，神思有些倦怠，问心路卯时便要开启，昨夜隔壁戒律堂雷鸣大作，轰得天昏地暗。
她和寒生晨起都挂着乌黑眼圈，几乎是行尸走肉般晃到问心路，听长老训话时两人眼神都是呆滞的。
恍惚登至五百阶，山风寒冷更甚，李长悠才缓缓苏醒，身后几乎有一半的人还滞留在山脚。
进内门的要求是八百阶，她搓搓冻僵的手，埋头继续上前。
只行十多阶，李长悠就觉得衣衫重得不成样子，她用力拧干，却想起自己穿的弟子服有避水功能，身体迟缓怕是受问心路影响。
越往上走，身体越重，无形的力量几乎快压垮她，李长悠满身汗水，寸步难行。
头顶匆忙传来令人不安的声响，顷刻，山间接连滚下十多人，她咬着牙手忙脚乱地躲避。
可不论她如何左右移动，阶上的人总是往她那方滑落，她狐疑朝上望去，浓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
勉力躲闪，滑落者却越来越多，直到滑下来的人数比新进弟子还多时，李长悠掐了掐自己的腿，果然不痛。她立刻明了身处幻境，就地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集中精神调息。
耳边仍然不断传来滚落者的惊呼，有几人甚至扯动了她的衣摆。
明心见性，心如止水，李长悠沉下心运转雷诀，屏蔽外物，肩上仍然不停增加压力。太阳穴附近隐约有青筋浮现，越是抵抗，这股力量越是沉重。
她干脆躺了下来，让身体放松，不再主动抵抗这股压力。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入睡后，问心路施加的力量开始变小，消散，她周身一轻，轻得仿佛要飘起来。
“小混蛋，令牌呢？老夫要生剥了你的皮做魂幡。”七长老一把抓住飘浮在空中的她，肩膀处剧痛袭来。
“她的皮我要了。”温热液体在李长悠身上蜿蜒开来，血腥味钻进她鼻腔。闻人师姐修长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剥着她的皮。
“检测到宿主体能下降至危险线以下，自动兑换功能开启。已成功兑换废品回春丹，【穷鬼福音，大风刮来的劣药】，灵石-900。余额100灵石，请及时充值。”
浮在空中听戏的李长悠听到这句，心骤然悬空，眉头一皱但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悄悄心算确定自己灵石数量后，悬在空中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耳边听着有人为她的皮抢得头破血流，时不时还能听见山顶滚滚而下的惊呼。这种感觉仿佛在别人的热闹里反复路过，甚是热闹。
可她心中莫名升起一片惆怅，问心路叩问的是自己身上这层皮，而不是李长悠的道心。
这层皮的主人早在她出现时死去，她只是与原身躯体命途捆绑的赠品，单凭本能求生，哪里来的道心可言？终日惶恐生死，抛却这层皮，唯有漂浮在世间，何处容身？
她不甚明白修道之人所说的天道，不明白闻人师姐你情我愿的万魂幡一叙，更不明白顾长老所论钢铁的位置，所有人似乎都恪守属于自己的规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有她，时刻畏惧却又不知道畏惧何物。
山间沉闷的雾化作小雨，远方有雷声轰鸣。雷声？李长悠眉头舒展。
周遭嘈杂的争吵声凝滞消散，山风依旧寒冷吹拂。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生成的狂风骤雨尚不能长久，更何况人自以为无休止的恐惧呢？所谓天道本就是人自己界定之物，立天之道，以定人也。一种似有若无的奇妙领悟涌上心头。
山顶，中年长老若有所感抬了抬眼皮又轻轻阖上。
“引雷诀（入门），进度50%，回收价5500灵石。”系统难得殷勤开口，宿主顿悟成功后，它开启记录感悟功能，倒手回收又能多挣笔服务费。
功法还能升值这件事让李长悠有些意外。
但还不够，她隐隐嗅到山雨中有微弱雷气，还需要更多。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
她要引动戒律堂的雷气！
“雷狱今日有些躁动。”青鸟手指拢住杯底，惊讶看向碧绿茶汤荡起的一圈圈涟漪。
顾三刀放下铁锤，拿过茶水一饮而尽。“宗里哪个雷灵根不打雷狱的秋风？”老太太捧着茶杯朝登仙阶方向看去，“大成若缺，其用不弊。瑕不掩瑜，瑜不掩瑕。”
“这是想引雷气入体？勇气可嘉。”青鸟打量着戒律堂上空的雷云轻笑出声。
轰隆！一道极其纤细的霹雳划破登仙阶上空一角，中年长老抬手加固防护罩，嘴里咕哝着，“这届小崽子花样真多。”
充裕雷气终于在李长悠身上自由游动，它暴躁冲开经脉，登仙阶沉重的压力瞬间化为灵力涌入灵窍。李长悠体表雷光微动，灵气至足底升腾于百会，渐息下行。
山雨倾斜，雷霆隐没，雨丝柔和划过李长悠白净的脸庞，她心神微动，忽觉天地静谧，只余雨打树叶轻颤。
星星点点的蓝光围绕着她盘旋，下降，最后依偎在她身上，融入经脉。
炼气一层！李长悠略带激动睁开双眼…
李长悠略带激动睁开双眼！
李长悠略带激动睁开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晃了晃。
…
她打开系统点击商品刷新。
“咳，检测到引雷诀（入门）存在产品质量问题，正在抢修中，请稍后。”
“所以我暂时瞎了？”李长悠倒吸一口气。
系统没有回答，她认命躺回阶上没有再动弹，看不见最好不要乱动，她还没忘记自己踩在五百阶上。
李长悠静静感受体力灵气运行，从今日起，她终于不必让系统为她转换灵力维系性命。
直接炼气一层后，李长悠觉得自己裤腿都短了一截，洗筋伐髓，脱胎换骨，一拳挥出还有雷力加持，她摆地摊的时候套过系统的话，说是淬体后的表现。换成她现在的力量去扛飞舟上的观景台至少能多扛三息，唯一不好的就是头发容易炸开，她回去得找个扎实的发带箍紧些。
突然，一阵微不可查的刺痛覆盖李长悠全身，似乎是修士的直觉，她迅速把耳朵贴近地面。
下方有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慌忙从她头顶传来。
“啊！道…道友，借过。”那人惊呼一声，似是没料到地上趴着个人，她不慎踩空一脚，飞也似的，连滚带爬爬了许远。
对不住，我来不及了实在停不下来。”云嘉惊恐大喊。
李长悠捂着脸坐起来，她鼻梁麻麻的，两道温热的液体挂在脸颊，好在她雷霆淬体，一点小伤简直是毫发无损。
李长悠重重擦去脸上的血，即使看不见还是朝那人点头示意，她现在正是五感敏锐的时候，抬头就“看见”说话的人周身散发莹白微光，俨然一副正在境界突破的样子。
云嘉自然是没注意李长悠的动作，她经脉胀痛难忍，实在无暇顾及。来时虽然知道不少人会在问心路上突破境界，但很少有人能从练气一层连续冲到七层。
女孩本落在最后稳扎稳打登阶，走到山腰时却开始境界松动，接连突破她实在拉不住体内灵力，又害怕自己爆体而亡只能不断攀登消耗多余的力量。
好在此时金乌已经西沉，登仙阶上稀稀拉拉没有几个人，她一路跌跌撞撞，不停道歉，硬着头皮一往无前
李长悠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上，云嘉就已经冲上七百阶左右，并且气势不减继续上升，撞倒的人数也在上升。
李长悠听到她那句来不及了也怔楞了一会，随后如梦初醒瞪大无神的双眼，问心路会在太阳落山后结束！
系统说了抢修后就不搭理人，李长悠也清楚靠它不住，只好四脚并用继续登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道心澄明后，登仙阶带来的压力几乎消散，李长悠勉强保持常人登山的速度。
中年长老抬眼望了会儿天，慢悠悠站起来清了清嗓子。
“问心路关…”
一只手抠住了她脚下的土地。
在太阳彻底落山前李长悠登上了第八百层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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