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程大人好浓一口老醋

夏言贞走在黑暗中,周围除了呼呼风声什么都感受不到,不冷,不热,不潮湿,不干燥。

她借着自身微弱的荧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是从前那双不染纤尘娇嫩如玉的手。

她又低头,一双熟悉的织锦绣鞋映入眼帘,那是十五及笄那年哥哥送她的礼物。

紧接着她摸了摸后脑勺,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都说人死后魂魄会变成生前最好看的样子,那自己现在是已经死了吗?

夏言贞抿唇,努力回想着之前所发生的事,熊熊烈火、摇摇欲坠的医棚、生死未卜的胡太医,以及程越之熟悉的眉眼。

对!老师,老师救出来了吗?

夏言贞转身开始四处奔跑,想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寻找一个出口。

可无论她朝什么方向奔跑,黑暗总是如影随形,找不到任何破绽。

她觉得有些困倦了,她躺下,双眼慢慢合上。

恍惚间她闻到了母亲身上好闻的檀香味。母亲温柔的双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轻声道:“睡吧贞姐儿,在母亲怀里睡一觉就不痛苦了。”

不远处还有小女孩夏贞贞的笑声:“大姐姐,快来和我一起采药呀!这里有好多草药哦!”

她的嘴角扬起,露出微笑,意识越来越模糊。

“贞贞......贞贞你别睡,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声比一声急切,甚至到最后带了哭腔。

“夏言贞!你快睁眼看看我!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了,别想再丢下我第二次!”

“我求你,我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别再丢下我。”

是程越之!

周围的黑暗逐渐消失,一阵又一阵痛感袭来,她猛然睁开眼,咳出一口鲜血。

“醒了醒了!”

听到有人惊呼,程越之立马飞奔过来。

接连几天熬夜守在这里,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原本清俊的脸庞也长满了胡渣,显得十分憔悴。

他来到床边,一把夺过旁边婢女手中的帕子为夏言贞擦拭唇边的鲜血。

“多......多谢大人。”夏言贞说完,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程越之手中动作一顿,念及旁边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便也配合着她演戏,直起身子,以关切的口吻道:“夏医女此番辛苦,你且好好养着,回头本官定会向圣上言明,嘉奖于你。”

“谢大人抬爱,这都是民女身为医者该做的。敢问大人,老师......胡太医他现下如何?”

“胡太医在别处养着,朱太医亲自照看了,等你自己养好了自己去看他吧!”

“多谢大人。”夏言贞说着就要下床行礼。

程越之赶忙俯身拦住,并在她耳旁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之前让我救人的时候还叫我的名字,怎么现在又这么生疏,夏医女这么快翻脸不认人吗?”

夏言贞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只记得看到了程越之然后便昏死过去。

他如今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当真是怀疑自己了吗?

夏言贞为打消他那点疑虑,倔强地推开他的手,而后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道:“民女替自己,也替所有患了鼠疫的百姓,叩谢宰相大人!”

程越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恰好此时大皇子的人过来传话,他只得匆匆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夏言贞才被人搀扶起,回到床上去休息。

目睹方才情形的所有人都在程越之走后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宰相大人看起来冷峻严肃,可人心里是真装着咱们老百姓呢!”

“可不是嘛,你瞧见刚刚他怎么对夏医女了吗?亲手为她擦血迹,亲手扶他起来,礼贤下士做到这个份上,格局真是大,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当宰相呢!”

“可不嘛!他先前还敢亲自去疫病医棚慰问那些百姓呢!我听已经痊愈的陆三哥说,宰相大人还亲自把药从夏医女手里拿过去喂他呢,给他光荣坏了!”

“程大人可真是个好官呐!除了婚配上他做的有些骇人,其他还真是找不出半点不好。”

听到有人说起了轶事,周围的耳朵纷纷凑了过去。夏言贞收回心神不再去听他们说话,

她当然知道程越之婚配的不妥在哪里,也正因为这样她更害怕被他彻底看穿。

夏言贞,不能再接近他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三日后,夏言贞的身体已经大好,身上的外伤都已结痂,行动之间也不再受疼痛的限制。

这几日她没再见到程越之,想来灾情收尾的要做的事太多,他定是分身乏术。

程越之这么一忙,庄允良倒是闲了下来,整日赖在夏言贞身边。

他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了各种话本子,声情并茂地读给她听,甚至会捏着嗓子学故事里的妖女说话,逗得夏言贞哈哈大笑。

庄允良合上书,看着眼前的少女笑容明媚,自己也忍不住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如今看你身子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脸色还是不够好,而且也瘦太多了,等回到京城我定要把你养养结实。”

夏言贞也逐渐恢复往日的活泼,嘟着嘴嗔道:“我才不要你养,我好得很!”

“你这下巴看着都能把我扎死了,还好得很呢?”

“我这下巴怎么了,不像你刚刚话本子里读的‘刀削般的下巴只看一眼便让人脸红心跳’吗?”

“那是下颚......”庄允良有些无奈,可眼前少女古灵精怪的模样也着实让他脸红心跳。

是下巴还是下颚,不重要,只要是她,自己怎么都喜欢。

程越之站在门口听了半天,从庄允良开始读话本子时便驻足而立。刚开始他还不屑一顾,他的贞贞怎么会被这种拙劣的表演打动?

后来听见夏言贞隐隐约约地笑声,心里虽有些慌乱,但还能按捺住焦躁的情绪。

而此刻,他面若寒霜,眼中甚至带有隐隐的杀意,令人身旁的人不寒而栗。

从到了南露城以来便以温和面貌示人的宰相大人何曾露出过这种骇人的神情?

程越之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进屋内,语气冰冷道:“咳咳,抱歉打扰二位雅兴了。”

庄允良见状忙起身行礼:“程大人。”

余光瞄见夏言贞也正准备行礼,便习惯性地扶了她一把。

庄允良一只手手稳稳托在夏言贞的小臂上,另一只手虚搭在她腰间,这本稀松平常的动作在宰相大人眼里着实扎眼。

程越之感觉自己气到头顶都在冒烟,心里的简直像炸毁了一个堆满陈醋坛子的粮仓,酸到自己后槽牙都咬紧了,牙花子生疼。

夏言贞还是有些害怕与程越之过多接触,因此说话间也带着十足地疏离:“宰相大人贸然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尽管他很生气,可对着夏言贞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重话、发不了脾气,只得温声道:“胡太医已经醒了,你可要随我一道去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夏言贞眼睛一亮,当即点头。

庄允良也准备跟着一起去,刚走了两步便被程越之拦下:“庄司务很闲吗?闲的话去李成那里,蓄水库建造一事他正抓耳挠腮呢。”

“啊?可是我刚从李大人那里过来,他......”

程越之冷眼扫过,徐徐开口:“那如何与殿下一起说服陛下,如何顺利找户部要到钱,你们也商议好了吗?”

“这......倒是还没有,学生省得了。”庄允良不由得感叹宰相就是宰相,思虑之深着着实令他佩服。

他转身跟夏言贞耳语:“程大人所言有理,此番我就不同你一道了,只是今日程大人或许有些烦心事,你可千万小心,莫要冲撞到贵人。”

夏言贞点点头,跟在程越之身后离开了屋子。

胡太医住的地方离夏言贞所在之处还有一小段距离,程越之慢悠悠地走着,似乎在欣赏什么风景,闲庭信步。

夏言贞虽想快些过去,可如今她只是个小医女,又怎能越过宰相大人前头去,只能保持着距离慢慢挪步。

夏言贞走得慢,程越之就走的更慢,到最后两个人几乎要站立不动。

终是程越之沉不住气,思忖再三开口问道:“你与庄司务很相熟?”

“大人贵人多忘事,您曾问过我,我也曾回答过您。”夏言贞语气平淡。

“我要听你亲口说。”程越之转过身,目光盯着她,一动不动,似是透过皮囊,直视她的灵魂。

夏言贞知道,今儿这话要是说不明白,他能跟自己在这里耗一整天。

于是叹了口气,说:“我与庄大人的亲姐姐相识,后来我随着庄家商队上京参加太医院遴选,庄大人上京赶考,说来我们也算是老乡,初来人生地不熟,彼此做朋友罢了。”

“朋友?”程越之挑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他百般殷勤,可没想与你做朋友,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夏言贞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说:“大人所说之事我自然知晓,只不过庄司务家境殷实不说,既是探花郎,又从翰林院到工部,前途无量,我一介平民医女,万万不敢有所妄想。”

说到这,夏言贞顿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坦然道:“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高攀,也不愿高攀,余生只想安心精研医术,不沾染儿女情长。”

程越之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少女,眼睛干涩得厉害。

曾几何时,她红着脸与自己说悄悄话:“程越之,你可要快点高中,我还等着你娶我呐!”

可如今她面不改色的与自己说余生不沾染儿女情长,那他呢?他又该怎么办呢?

夏言贞心痛得厉害,她随意福了福身,然后再也不管愣在原地的程越之,大踏步往胡太医住所走去。

她怕再晚一会,自己便控制不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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