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藤树共生(三)

这是方塔苏斯的另外一项功能,记录窥梦小队获取的每一件有效信息物品并保存,牛皮档案袋里的那些东西就是这么慢慢收集来的。

晴山还没打开纸团,树林里却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风卷起尘土落叶,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用手遮挡。

那阵狂风转瞬之间便吹拂而过,像一场突然到来的小型风暴,晴山收回手,睁开眼时却发现面前变得天光大亮。

犹如从黄昏时分突然来到了明媚灿烂的太阳下,她眨了眨眼睛才适应这突然变换的光线。

昏沉的密林和藤蔓消失了踪影,她面前是一条崎岖不平却十分宽敞的土路。

黄土路面一路延伸,几排笔直站立的防风林在远处招摇,依稀可以看到屋舍的影子。

这条主干道的两侧则是两片漫无边际的黄土,仿佛冬去春来,还没来得及开垦的耕地。

眼前的场景就像几十年前的原始乡村,路面和田野都一望无际,风一吹就是黄土扑来。

晴山回头看向其他几人,却发现路的另一侧,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土路尽头。

其他几人更早的发现了她,谁都没说话,只是警觉地打量着她。

穿孝衣的小女孩面色蜡黄,两只漆黑的眼睛却很亮,她穿着一双草鞋,朝着几人走来时,会在土路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这环境让人想起小时候看的那种劣质但惊悚的民俗恐怖片,蒋筠后背冒汗,不动声色的贴近晴山。

晴山抽出了刀,但心里并不慌张,因为这片土地非常适合徐行发挥,只要保护好他,这应该会是一场很有优势的战斗。

女孩迈开脚步,轻轻走到几人面前站定,正当徐行要展开防御时,听见她声音清亮地开口,“我想开花。”

她的目光坚定的凝视着面前的人,重复着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请帮我开花。”

“啥?”徐行站在最前面,闻言回头小声向后求助。

对上几双同样困惑的眼神,他只能又把头扭回来。

小女孩看着他,慢慢抬高右臂,朝着远方遥遥一指,“去那里。”

晴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土路两侧尚未耕种的田野,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又一片连绵起伏的坟头。

在她们与女孩对话时,不被注视的景象转眼间就会发生变化。

这是很早之前晴山就在梦中明白的道理,所以并没有慌张。

就在这片坟地映入眼帘的同一刻,无数白色纸钱从空中泼洒而下,白纸扎成的引魂幡伫立其间,随风飘动。

晴山手心痒痒的,她低头一看,那张尚未打开的纸条也变成了一片白色的纸钱。

见几人愣在原地,小女孩上前一步拉住了徐行的衣袖,拽着她们往坟堆走去,“去那里。我要开花。”

她带着几人走到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的坟头边,这里已经被挖开了,留出一个约一米深的坑。

挖出来的黄土堆放在坑边,还有四把铁锨丢在地上,随时可以进行填埋。

女孩叫来了帮手,心满意足的躺进深坑中,双手平静地交叠在胸前。

她闭上眼睛,嘴角却扬起了微笑,语气淡然地对她们道,“请帮我把土埋好吧。我真的很想开花。”

女孩的声音真诚而期待,甚至透着笃定,仿佛她的请求无比正常,只要照做就会成真。

见她们仍未行动,女孩最后一次睁开黑漆漆的眼睛,坚定地看着她们,“帮帮我,我想开花。”

她的话仿佛有某种令人难以抵挡的力量,几人躬身拿起铁锨,铲起一铲又一铲的黄土,围着那个坑洞,将女孩埋入坟冢。

纸钱还在无边无际的飘洒,有一些被铲下的土掩盖,和女孩一起被埋进坑里,女孩始终保持着微笑,黄土盖在她脸上,将那张笑脸慢慢掩埋。

晴山的目光始终无法从她正被黄土掩映的脸上挪开,她注视着这一幕,亲自参与着这一切,感到自己既像在活埋,也像在献祭。

随着黄土洒下,女孩的身形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但她的声音依旧清晰有力,从黄土下传来,“请耐心等待。”

她说,“请耐心等待,我很快就要开花。”

四人很快就填满了坑洞,她们拄着铁锨站在坟冢边,像四个静默地陪葬的祭品。

只有女孩的声音仍未停止,即便隔着一米多厚的黄土,她仍然清晰坚定的重复一句话。

“请耐心等待,我很快就要开花。”

她的语气弥漫着几分隐秘的期待,像一颗充满信心的种子,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等待绽放。

晴山听着这句不断重复的话语,思绪也变得滞涩。

她像一个完成了当前指令的NPC,杵着铁锨站在坟冢旁,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应该做出什么动作。

女孩的声音似乎拉扯着她的精神飞向高空,又沉入地底,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远,她的神志也越发抽离。

渐渐地,晴山感觉自己的双腿变得绵软无力,手里的铁锨也不知踪影,她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于是意识混沌的倒了下去。

她似乎也坠入了那个刚被填埋的土坑,像一只即将破碎的陶器。

口鼻仿佛被塞满了干燥的黄土,身体里全是稻草和泥浆,她的手腕无法弯曲自保,砸在地上一定很痛。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反复晕倒又醒来,让晴山的大脑运转迟缓,她撑着手下坚硬又冰冷的地面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块石质圆台上。

这块石台还不到餐桌大小,只够她蜷缩躺下或盘腿坐着,上面雕刻着繁复精致的石刻花纹,手指摸上去有细碎的凹陷。

她脑袋昏沉沉的,有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放眼望去,石台下面是涌动地黑色波浪,仿佛深不可测的寒潭。

但那波浪之中似有许多白色的星点,她看不真切,揉了揉眼睛,从石台上探出上半身,凑近去看那黑色的湖水。

当她看清那是什么时,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晴山猛地后撤身子,差点后仰又掉下去。

下面根本不是黑色的湖水,而是密密麻麻的蛇。

它们通体银黑,数量众多,互相缠绕甚至结成一团,蠕动时就像水面上的波涛。

晴山猛地惊醒了过来,然后恐惧地发现自己要想离开石台,除非要从蛇群里淌过去。

她不敢再看那些扭动的身躯,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到远方,呼吸却无法克制的急促,手指紧紧扣着石台边缘,生怕掉下去。

很少有人知道,她最怕蛇。

密林中央的神秘祭坛上,她像一块被供呈的糕点,头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晴山想要召出琥珀刃,但连一缕风都无法捏成,米糕也不知所终,翻涌的蛇群只包围着恐惧的她。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出了幻觉,晴山看到遥远的蛇群那头,似乎站着两个身影。

一男一女正在向这边张望,他们似乎看到了她,但也惧怕这些黑蛇,所以不敢靠近。

晴山瞪大了眼睛努力辨认,错愕地认出那对依偎张望的男女竟然是她的父母。

她下意识想要呼喊,却像被黄土梗住了喉咙,没能喊出声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这两个称呼了。

父母似乎还维持着晴山上次见到他们时的模样,他们送她去上大学,在车站也是这样远远的挥手。

她坐在车窗边,没法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但她能看到,车还没开动,他们就已经说着话转身离开了。

从在中心城上大学到工作,这么多年里,晴山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他们从不问候她,她自然也不会想他们。

那对身影勾起了她很多细碎的回忆,晴山垂头坐在那儿,再次陷入了绝境。

她没有开口求助,如同她知道他们一定不敢来救她。

蛇群翻涌着试图爬上祭坛,晴山手无寸铁,只能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团,双手抱腿坐在石台上。

这些纠集的黑蛇堆叠起来,大约到人的小腿高,抛开会不会被咬不说,一想到要把腿踩到里面,她就浑身发冷,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米糕!”

“小筠!”

她无措地向远处喊了几声,预料之中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小山呐,别害怕!”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蛇群后方传来。

老人伸手推开父母,如同推开两个如烟雾般地虚影。

父母的身形消失了,老人的身影便露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干练简朴的衣服,慈祥的朝着晴山招手。

看到那个几乎要凝固在记忆里的身影,晴山呼吸一滞,从喉咙里挤出两个音节,“爷爷。”

爷爷听见了她的呼唤,他连连答应,看晴山的眼神带着安抚,丝毫不怕那些可怖的黑蛇,忙不迭地踏入了蛇群之中。

他蹚过盘结扭动的蛇群,像蹚过一条及膝的小河,晴山紧盯着爷爷的腿脚,心都揪紧,生怕有蛇会咬到他。

好在老人行动缓慢的来到了她的身边,爷爷像从前一样摸了摸晴山的头,将因为害怕而四肢无力的她背在背上,带着她离开石台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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