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藤树共生(八)

她被无数花朵包围,根茎的另一端却依然连接着她的口腔。

昭昭无助的抬起头,视线刚好与晴山从门缝里看过去的位置齐平,那一刻目光交错,她似乎感觉女孩看到了躲在隔间里的自己。

她的目光哀痛而悲切,还有细碎的无奈与空蒙。

但两人的视线转瞬交错,昭昭仿佛累极了一般,重重的低下头去。

晴山的脑海里不断回放那个眼神,她是在求救吗?

产生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无法再继续躲在卫生间里置之不理,晴山推门而出,却发现女孩消失了踪迹。

只有空荡的水池还在滴答着水滴,在她心上打出潮湿的节拍。

散落的花瓣被隔间门突然打开的风吹起,在狭小的卫生间里盘旋,晴山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两片柔软的花瓣。

紧接着,整个狭小的空间也开始扭曲,最终如雾气般蒸腾飘散。

又一个短暂的回忆碎片结束,几人再次回到了繁茂的密林里。

晴山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这片盘结遒劲的古树和藤蔓,若有所思的放空了精神。

那个女孩叫昭昭。

在回忆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痛苦,连回忆的碎片都那么痛苦。

蒋筠缓缓回过神来,对几人道,“我们进入到那些回忆里时,似乎帮不上她什么忙。”

无论是荒村、教室还是刚刚的卫生间,她们都只能站在旁观的角度看着一切发生,没法参与其中,也没法改变结局。

“如果不杀死梦核,梦魇可能会不断重复前面发生的回忆。”任鸿雪分析道。

“那也太痛苦了。”蒋筠惊愕万分,“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似乎陷入了某种循环。”

晴山走过来,她手里握着刚才女孩吐出的花瓣。

“回忆既然已经成为回忆,就注定无法更改,但如果故事的结局依然是悲剧,我们就永远也走不出这片痛苦的森林。”

她张开手,浅粉色的花瓣缓缓在掌心舒展,最后变成了一张工资条。

叫它工资条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这张纸上的数字密密麻麻,时间跨度很大,分类也很多,更像是一种收入汇总。

上面显示,昭昭的主要收入来源是联邦某知名绘画平台。

在AI绘画已经成为主流的当下,高质量手绘成了高端的代名词,她在平台上注册了一个账号,第一笔收入来自三年前。

应该正是她上大学的时候。

这期间,她靠给网站投稿赚了不少钱,除此之外,她自己运营的绘画账号和其他渠道也给她带来了不少收入。

但最后一笔收入截止今年夏天六月初,刚好是她正式入职的时候。

“后面工作太忙,应该就没再画了。”蒋筠似乎有些感慨,“我上学时候也有很多喜欢的爱好,后来因为没空就慢慢放弃了。”

徐行不解道,“但她画画这个水平赚的不比上班少啊,联邦雇员我虽然没当过,但看这两年政府的情况就知道,发工资都费劲,她在网上还有粉丝,专职做这个肯定比兼职赚得还多呢。”

从收入表单来看,昭昭的交稿时间虽然不固定,但一直没有放弃过,显然她自己也很喜欢画画,甚至可能有和徐行一样的想法。

“应该是她爸爸不同意。”晴山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电话里,她也提到过政府雇员工资并不算高,然后下意识想说什么,只不过被憋回去了,那个时候,她应该就是想提全职画画的事情。

但料到父亲不会同意,所以她连说都没说。

显然之前两人就因画画这件事发生过多次争吵,她也明白父亲的不可动摇,于是想到这件事就变得沉默。

“昭昭和她的父母,在人生规划上出现了不小的分歧,这应该是她感到痛苦的来源之一。”

晴山把纸条喂给方塔苏斯,预料之中收获了一个新编号。

徐行挠了挠头,有些茫然无措。

他能感觉到女孩的痛苦并非作伪,但这种痛苦他一时间却很难感受。

从小在奶奶的身边长大,奶奶从来不会干预他做任何决定,只会默默帮他把生活上的事都料理好。

他之前一直遗憾父母很早就离开了他,今天才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遗憾和失望。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藤蔓又开始朝着密林深处退却,露出了可探索的新区域。

徐行叹了一口气,对其他人道,“再去那边找找吧,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经过多轮配合,方塔苏斯绘图监测,米糕深入取物效率越来越高,这样不用惊扰藤蔓触发战斗,几人得以保存体力。

而且整片密林的地图随着探索深入也逐渐清晰起来,再搭配零星分布的家具,几乎可以确定这里就是一栋房子,而且是很标准的三室一厅。

最先展露出来的是客厅和主卧,现在阳台和餐厅也逐渐有了形状,现在唯一还有藤蔓缠绕的位置,只有角落上的一间次卧。

通过藤蔓不断退却的方向来判断其来源,也可以发现那就是藤蔓的尽头。

恐怕那里就是梦核所在。

米糕叼回了新的纸团,很熟悉的日记纸,上面只有一篇内容,这次昭昭却洋洋洒洒的写了很多。

3月13日阴

我真的没有脸再去学校了,也没有脸见他。我都不敢想象明天天亮起来我要怎么办,恐怕全班都会把我当笑柄。

如果我没把封扬的表白信夹在作业里,放在书包夹层或者尽早转移到书橱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都怪我!

本来今天我应该去学校告诉封扬,我也喜欢他。甚至就在前几天,我也心有灵犀的给他写了表白信,如果他没有鼓起勇气向我表白,我也会主动对他表白的,我不想错过他,他那么好。

但是现在全都毁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带着那封信闹到学校里去……现在全班都知道了,她还用那么恶毒的话攻击他。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一切都完了,我第一次跟她生那么大的气,我觉得我当时应该跟个疯子没什么两样。

但我真的太愤怒了,她凭什么私拆我的信件,检查我的东西,我跟她说过无数次这个事但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她根本就不尊重我,更不了解我,说我喜欢画画是不务正业,情绪变得喜怒无常也是因为跟那个男孩学坏了……她这么做都是为我好,在保护我。

我真的要气炸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生气过,我觉得她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我们的大脑根本没法互相理解。

我崩溃的大哭一场,然后就在刚才,她告诉我那封信被她扔进了垃圾桶里,撕得粉碎,她还让我自己去丢掉。

她真的是我的妈妈吗?为什么会有妈妈能让自己的孩子这么痛苦?我不明白。

何昭昭,你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快要喘不上气来了,我真的好难受。

这篇日记的字迹不像之前一样扭曲,或许是因为刚才已经发泄了情绪,她写下的每个字都异常工整。

她冷静地质问,精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原来封扬也喜欢她呀,不是昭昭一厢情愿的。”蒋筠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心疼她的遭遇。

“但是这样一闹,搞得老师和同学都人尽皆知,他们应该也没法在一起了吧。”

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们来说,恋爱这种事情既开放又私密,被父母和老师介入很容易引起不好的影响。

“她妈妈怎么能……这么极端呢。”蒋筠无奈道。

徐行想起他们还没互通的心意,“而且,如果没有好好解释的话,或许那个男孩会以为是她讨厌自己又感到麻烦,才把信交给妈妈来解决。”

蒋筠闻言皱眉,“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几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密林里再次变得安静。

任鸿雪把那篇日记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惊讶地指着背面道,“这里还有内容。”

纸张的背面还有一段颜色很浅的话,是用一只没剩多少墨水的红色钢笔写的,因为时间久远了变得颜色稀薄,像干涸的血迹。

这段话应该不是当下立刻写的,行文随性自然,一气呵成,仿佛某一刻冷静的随手而至。

每次冲突开始的时候,一向沉默地我都会变成吵架的主导者。

我会变成一个咄咄逼人的疯子,机关枪一样癫狂地向他们阐述自己的想法。

而每当我说完一段话,他们脸上露出那种诧异、不屑、烦躁,甚至觉得我是神经病的神情时,都像把干柴丢进滚烫的火里,马上激起我新一轮澎湃的怒火。

然后我继续疯狂的输出,一遍又一遍,最后在完全没有任何效果的沟通里燃尽自己。

真是太好笑了。

每当我竭尽全力、鲜血淋漓的剖开我自己,以期他们能对我的话产生半点内省或反思的时候,看到的永远是那种不想理解也不屑理解的眼神。

这让我感到很尴尬,让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傻比。

我就像一条费力扭动身体,希望能够穿透铁板的虫子,噼里啪啦地摔个血肉模糊,最后得到一句“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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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藤树共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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