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四处张望,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书上才会发生的事。但是兰斯顿已经在首相的咳嗽提醒下,开始为我的罪名作证了:
“我名叫兰斯顿·兰桂系,在1859年秋季学期至1864年夏季学期就读于阿斯及公学,是普兰、小霍华德勋爵以及阿德利安王子的同级同学。
“其时,我并不是三人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友人,对他们之间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几件事,是当时几乎整个阿斯及的人都知道的大事,和我个人的一点见闻。
“Block F(一年级)时,普兰的容貌颇受追捧,并因此生发出较为严重的欺凌。我们愚昧地遵从阿斯及公学不公的传统,默认了此事的存在,并不以为奇。
“但是在第一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正是十二月里,秋冬学期最后一周的……中午,”兰斯顿不太确定回忆着,“Block F的学生中-出了一件大事:王子当众对普兰表示表示了接纳。”
那时学生们在大堂用了午餐,正准备休息一下就各自去上课。
我从大堂里出来,抄起先前放置在地上的拉丁文阅读材料,就要往遥远的教室去。
洁白的纸页上很是突兀地印着两三个鞋印,我边走边猜是什么人干的好事,正盘算着怎么找补回来。
那个时候的我才从偷-窥后的震惊之中缓和过来,因为一遇上阿德利安有关的事就应激,所以也不敢去真的用这件事威胁阿德利安让他庇护我。
刚好前不久我和另三个平民中唯一一个会和我往来的人绝交了——因为我发现这个人把我的信息甚至是废弃物品偷偷卖给别的Alpha——所以相当长的时间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群高年级来找我的时候正是中午午饭刚过的时候,巨大的木边框拱形大窗外投进在朗丹很是稀有但在阿斯及却不值一提的金色阳光。
我的记忆力好的现在都还能记得原来父亲还在时,家里佣人的脸,对于阿斯及公学里发生的很多事情,我都记忆犹新,想忘都忘不掉;但只有这个中午,我总是模模糊糊的。
我只记得每一个人都冷眼旁观——我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下意识就要闭眼蜷缩到墙角去。
任何一个合格的寄宿校大哥都知道,老师眼皮子底下打一打人就行了,过激的行为要在角落里进行,老师才好视而不见。
介于这里是聚集了全校绝大部分学生的餐厅,又正值饭点,人来人往,所以我笃定我安全得不得了。
就连接下来的一点皮肉之苦都可爱起来了。
王国的气候注定了冬天的午后是一个毫无诗意的时刻,天上全是恼人的阴云,孱弱的日光经过彩色玻璃窗的过滤而呈现出的橙黄橘绿的病态色调,缠绕流淌在年轻学生的衣服头发上。
十二月伊始,人人都穿上了呢面黑色厚大衣,白衬衣上支出的硬竖领盛着色彩,像是被淋了颜料,又披上了落叶。
彼时我做着愚蠢的防卫姿势,站在通往教学区的路上。因为和人群自动地拉开了距离,所以靠在走廊的墙边。
而贵族少年的群体中突兀地爆发了一小串惊呼,然后人群向两边撤开,阿德利安·雷古路恩就在这时候走出人群,走向了我。
我看到阿德利安出来的第一眼想的是∶噢,是那个和Alpha在树林里乱搞的王子殿下哦。
姿态难免带上了些许轻蔑。
但很快,我的记忆就停留在了,弧度。
高年级Alpha们调笑时嘴角扬起的淫猥的弧度,阿德利安呵斥高年级时音调里婉转而过的弧度,小霍华德眉毛意外地挑起时的弧度,然后——阿德利安向我走来,弧度,弧度,弧度。
他走得并不快,很优雅,很有节奏,随意又松弛,却不让人感到一丝的不尊敬;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清晰有节奏,像是老钱说话时的优雅口音,又不过分地华丽卖弄。
“哒哒”的响声伴随着他黑色燕尾服的燕尾跳跃的弧度,阳光流淌在他的花领结上,在他走动中轻微晃动的身躯上浮动出华丽的辉光。
从我的视角看来,来人,也就是阿德利安,背着光,金发反射出健康而夺目的光泽,比冬日的阳光更璀璨,像在脑后束了一束夏日烈阳,随着走动散发虚幻的、近乎是精神上的热量。
这是一位王子,我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王子背后的人群面目模糊,其实在那种情况下,就连王子本人的脸我也没看清楚。
弧度,我只记住了弧度:衣袍收腰的弧度、衣摆翻飞的弧度、嘴咧开的弧度、皮鞋尖弯曲的弧度,步伐也有自己的弧度。
除此之外则是风,携带着不知名浓郁气息,填充房屋、扭曲景物,升腾盘旋在阿德利安头上,差点闷死了我。
我受到来源不明的力量驱使,突然向前一步,将将就要贴上刚刚站定在我面前的阿德利安。
人群里一片哗然。
阿德利安也有点惊讶,动作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开口:
“不要紧张,作为阿斯及公学的一员,你完全可以自信一点。”
说着露-出一抹微笑朝着众人环视一圈,好像根本没有我这个人凑在身边一样。
“普兰,我知道你处境困难。”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可以洗刷你的耻辱——来我身边,展现出自己值得尊敬的品质来吧。”
他看了一眼我,然后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其实上述话语说不定并不完全来自于阿德利安,而是基于我的想象补全。
毕竟当时我已完全陷入了混乱,耳目都被烟雾糊住,听不见,看不见,只能凭个大意理解。
十三岁的我对这次初见的首个想法是:这步态真帅,我也要像他一样走路。
接着就是狂喜——我终于反应过来阿德利安的意思。
我那时候太愚蠢了,实在是天真,又兼之长期遭受霸凌,面对一点甚至是可疑的好意,都愿意晕乎乎地去相信。
是的,没错,我答应了,从此成为了王子的的童工跟班。但似乎我答应阿德利安的那一瞬间,我的地位就得到了不可思议的神奇飞跃,那些被阿德利安制止了暴行的高年级灰溜溜地离开了——我当时还不知道阿德利安对高年级学生都能颐指气使意味着什么,我被各种难以想象的惊喜变化冲昏了头脑,那些曾经瞧不起我的人的谄媚,那些欺辱我的人的忌惮,还有那些心照不宣的特权和“明智而高尚”的友人的存在就像毒药一样腐蚀着我,终至于最终的狼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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