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兰斯顿闭着眼睛抿着嘴别过头去,努力挂出刻意冷漠的面具。
“那肯定是阿德利安伪造的,”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判断道,“你是从阿德利安那儿拿到的?”
兰斯顿终于控制好了他的面部表情,恢复了原有的冷沉,眼中还流露-出一点可笑的悲悯——和扰人清梦的霍伊尔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神情——放在他幼态的脸上可真是不般配:
“真遗憾,我是在朗丹警察局的物证保存处拿到的,少做点梦吧,加德。”
这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不加思索就说出了胡话:“那未必不是在阿德利安的掌控之内……”
兰斯顿无言地注视我,我几乎感觉自己幻听到了他的声音:“加德,你不要总是把王子妖魔化得太过分了。”这是曾经他对我最常说的话。
“呃……好吧,或许阿德利安确实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我一出现失误,气势就立刻低迷了下去,喏喏妥协道,每个字都像是在喉咙里打了个结,然后才勉强挤出来,仅有我紧皱的眉头还在坚持我Alpha的尊严。
“是‘一定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加德,如果真的像你想的那样,王子可就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我决定转移话题,回到一年前那桩事故,以此来找回我的主动:“可惜我那天晚上忙着数门票钱,别说跑到两里外的博格街头,就连宿舍房间都没有出过呢……”
不知道为什么,正说着呢,我蓦地感到心中仿佛一道炸雷响起,劈开我从早上到现今,乃至从一年前就萦绕的我大脑的混沌。
“……你和我不在一个院楼不清楚,可以去问和我同楼的那帮人,比如我楼上的吉尔伯特——”我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刚刚出现在我脑海里面的疑问:“Lala,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可能不会去访问他们,是什么让你摒弃了他们的证词?”
兰斯顿这次的沉默的时长前所未有,我心惊胆战地等着他的回答,幻想着我心中那个荒谬的猜测仅仅只是个小说家的职业习惯。
但是兰斯顿叹了一口气,说:“那是因为,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人愿意,也许应该叫能够,为你作证。”
“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们无一例外,都表示不清楚你那一晚的动向。”
兰斯顿话一说完,我忽然就觉得没劲极了,这场所谓的仲裁处处都透着古怪,达官贵人们古怪的纵容与兴趣,小霍华德古怪的阴晴不定,兰斯顿话中古怪的虚假事实(对,我说的就是一年前那个劳什子我的信息素,这绝无可能),以及仲裁中堪称混乱的流程,简直就是一个妖精弄出来的幻境,用我的记忆为蓝本,伪造了一个暗藏着荒诞杀机的圈套。
我从头到尾都认为这些不同寻常都只是因为这只是个过场,因而并不以为怪异——可现在看来,这个通向了既定结局的过场,恐怕拥有一个迷宫的真身:
或者说,如果这些伪装出来的人的目的不是我想的那样呢?
思及此处,我一阵胆寒,连忙抓住兰斯顿的肩膀把他朝自己的方向掰过来:
“我记得你之前说提到的那个‘霍伊尔’,是那个公共安全部政务官霍伊尔吗?”
兰斯顿没想到我毫无铺垫的就变得这么激动,一时间只会愣愣地回答:“是啊——”
“啊他-妈的!”我惨叫着跳起来,一手指向兰斯顿,一手指向自己,“你是大脑长在眼睛里的绝世傻瓜,只看得见眼前的东西;我是无知无觉自己走近地狱的超级蠢货,自以为掌控一切,其实就是在给人添乐子!”
得亏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要不是我姑且还有个小说家的名头,这段即兴的言辞是怎么也没办法一下子造出来的。
兰斯顿不愧是公共安全部大臣的独子,骤然被这样辱骂,也保持了较好的涵养,他扶着额头劝我:
“加德,我不知道你那聪明的Alpha脑子里又出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我不建议你的这种措辞……更何况,你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我一直觉得兰斯顿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爱急他人之急了,以致这个本可以十分高尚的品质,变得像中产阶级家庭的生活一般琐碎;而现在我又另外发现了他的一个缺点,那就是和我如出一辙的天真。
我仔细和他解释,想必以他那颗充满了书籍灌输的各种苍白言论的Beta大少爷脑子,不说的明白点,就没办法交流了:
“我是被霍伊尔带到这里来的。没错,就是由霍伊尔这么个政务官带着警察亲自找来参加仲裁的。
“像我这种一向遵纪守法的良民,不过是写了点不上大雅之堂的通俗文学,就要被以如此高的规格被请进王宫,那么那些扒手那些prostitute那些恶乞甚至重罪犯人,可得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好忙——毕竟现在流行他们自己去抓人,警察沦为了助手。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Lala,那也是我被这么超规格对待时的第一反应——王室很重视这桩丑闻,这场仲裁。
“但是现在,你看,这就是由国王亲自裁决的、历史悠久的‘御前仲裁’,你看这混乱的场面像吗?
“没有任何有地位的人说出了任何有意义的话,这帮家伙就一个劲儿看着我们表演,看得那是津津有味!
“我们吵闹不断,却几乎没有人制止;我们东扯西扯,言之无物,也没有人提醒。
“现在,现在甚至还搞出了进行到一半,全都出去吃自助餐的盛况!
“连过场都不是怎么走的,这里面绝对有阴谋!阿德利安一定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想尽办法把我污蔑进来。”我严肃地宣布,然后一错不错地盯住兰斯顿:“你之前说要不是霍伊尔你甚至得不到我的消息,那么,是他故意要求你来做证人的吗?你父亲同意?”
兰斯顿并没有如我所愿的露-出恍然大悟或是悔恨交加的神色,他冷淡得像是现代病人的介体,无情地砍掉我的任何努力的样子几乎就是一年前阿德利安的重现:
“是我自己不小心看到了霍伊尔的文件,他是承办该案的政务官,这件事这么特殊,他看重点也是很正常的。
“至于你所谓的‘不为人知的真实目的’,加德,你有没有想过,你和王子还有小霍华德勋爵的事根本就是个闹剧,解决闹剧的过程,当然也只是个闹剧。”
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是被旧友指着伤口撒盐,就是种种努力无人在意付之东流,任谁也受不了:“好了,Lala,你就等着吧,以我的早死的父亲的罪发誓,这事肯定这事肯定不简单。”
兰斯顿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难掩失望地对我说:“我明白了,在这里跟你干耗着不会让事情有任何进展,希望你待会在觐见室里可以清醒一点。”
他干净利落地起身告辞,便往门口走去。
我咬牙切齿地目送他,在他即将触及门把的时候,突然回想起了一个我还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Lala,你原来那么一个面团似的好脾气善人,现在怎么跟阿德利安一样牙尖嘴利的了?”
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也令我不无沮丧地意识到,兰斯顿不也是这古怪的仲裁古怪之处的一员吗?也许向他求助这个选择根本就是错的。
这边兰斯顿闻言浑身一颤,朝向门板面壁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呼出一口气,低声道:“王子和我说——”
兰斯顿看起来颇有些肺腑之言意味的话语变成了未竟之言: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我还沉浸在“这个阿德利安营造的虚假世界要暗害我”的惊骇余波之中,此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扑过去揽住兰斯顿的肩膀,右手紧紧捂住他嘴,在他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耳语道:
“是个Omega。还有个十几米的距离,大概在那边走廊的尽头。”
本来一个Omega不至于令我警觉至此,但考虑到这里是王宫……
“你们极优性Alpha还能分辨三个性别的脚步声?”
大约是我Alpha的手劲对Beta来说不太好承受,兰斯顿被我给捂得呼吸困难,总之他涨红了脸,实在用气音顽强的发问。
其实我确实基本分得清Alpha、Beta和Omega各自轻重不同的脚步特征,但要是这次真的只按足音来判断的话,这货真价实的Omega大概就得被我认作Beta了,于是便作罢,只说:是这Omega完全没有掩饰自身信息素的气息,“你们Beta感受不到信息素的固定表意层。”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在自然放出的状态下,分有两个层次:一是没有个体气味之分的外层,即固定表意层仅有一个展示自身存在的作用;二是有个体气味之分、Beta也能感受到的内层,即弹性表意层,可以传达出自身状态、心情等信息。
兰斯顿也是学医的,自然听得懂这些,他没再说话——只听门外走廊上的Omega走得近了,我俩都被我的动作带入了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要警惕但就是警惕了的境地,屏息凝神地辨认门外不请自来的家伙。
好不容易听到一句:“就是这里。”
兰斯顿立刻低声惊呼了一下:“这、这声音好像是……”
“是阿德利安·雷古路恩。”我确信我是在笑,尽管我一听到此人的声音就会怒不可遏,“这slut是来自投罗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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