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元节

她的话语仿佛一支箭,笔直地射向目标。

江含月在听到女儿的名字时惊恐地转头盯着沈婧娇。发现她目光如炬,以往懵懂的眼睛里透出英气,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陈宥礼官帽里渗出汗水,宽大的袖袍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坐在这个位置这么久,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应该说从来没碰到过沈婧娇这样的女子。

送到他面前的民政安众事件,他一拍案没几个不如实招来的,偏偏今日遇上硬茬了。

沈婧娇拿起桌案上签署的契约,带着阿兄和曲清离开。

绣着繁复花纹的袖子宽大而精致,随着她决绝的动作,袖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的离去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节奏,并不匆忙,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回去路上曲清在车里抱怨,“姑娘要这华引阁有何用?”

她耐心地解释道:“江含月拿不出五千两,再闹也是无用。如今县衙一闹,华引阁名声大涨,必定引来关注,日后生意好赚的或许不止五千两。再不济,把地盘租出去每月也能拿到些银两。”

沈潇柟却是呆呆得看着妹妹,“阿娇真是长大了,只是你真要告到御史台去?”

一到御史台事情就闹大了。沈家已经是人言籍籍,若他日后不在府上,就怕罪了人引来不测。

“为何不告?府上的日子吃穿住行哪里少了江氏的?父亲在外拼命,她却在这望归村与别的男子......只是这件事还需要祖母出面。”沈婧娇垂眸,略感无奈。

父亲走了,妾室与别的男子通奸,说出去都是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光她的身份无法将江含月逐出家门,只能由祖母来。

沈潇柟抚上她的肩膀,“放心吧,祖母那我会去说的,阿兄支持你。”

妹妹难得有了改变,他不想让她觉得这个世道,连还她个公道都难。

沈婧娇欣慰嗯声回应,又让沈潇柟把昔日照顾他们的下人找回来,另外托他关注些江氏和陈宥礼的证据

他们大多高龄,母亲心软,对下人不曾苛责。还在世时聊起心愿,母亲只道:“一愿吾儿安康喜乐,岁月无忧,二愿昔之侍者顺遂如意,安度余年。”

……

夜里很冷,金黄的花瓣如同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锦毯。

她回到沈府已经很晚了,国公府牌匾已被拆下,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可搬到永恫。

她站在那棵桂花树下感受着熟悉的芳香,那味道越是浓烈,她的心口的那只手就抓得越紧,直到她喘不过气。

那曾经满树繁华的桂花树,如今也渐渐走向凋零。

心底悲伤并没有化作声嘶力竭的哭泣,而是化作一串串无声的泪珠,静静地诉说着心事。

*

仲冬三日,铅云低垂,朔风凛冽。

几辆马车早早停在门口,上头堆放着各式交叠的木箱锦缎。

沈婧娇依旧背着她的梨花木箱,站定在偌大的王府前。

她坐上马车,再也没有回望熟悉的国公府。

行至半路时,曲清见她有些出神。

——谢司衍推成相待,在反驳的声音里相信父亲,能帮忙的也都帮了,对自己算得上关切。

他如今算是除了阿兄和曲清以外,自己唯一愿意相信的人。

而自己这么走了都没说一声,是不是不太好……

最终她还是决定去跟谢司衍道别。

肃王府内,还是常嬷嬷出来迎她,眼角带笑,但那笑容并未触及眼底,那里藏着一丝悲哀,是从见到她开始的。

她跟着常嬷嬷去了谢司衍的书房。

“殿下,沈姑娘来了。”谢司衍提笔的手停下,冷厉的眉梢渐缓。

来人挂着娇白惹怜的脸色,语气显得疏离,“沈家出事,后安宅与永恫安乐街。多亏殿下才能让我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小女在此谢过殿下。”

人生轨迹再次急转而下,这一路走来的桩桩件件她都看在眼里。

眼前的男人足智多谋,仁人君子,是几个皇子里最适合帝位的人选。

只可惜……今朝永不争太子位。

但换个角度想她并不想让他设身其中,那位置凶险万分。

入局容易,出局险厄。

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就不会把他一同陷入泥泞。

谢司衍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他起身,“永恫安乐街,我记住了。”

沈婧娇从一开始的垂眸变为疑惑抬眸。什么意思?他是不知道告别的意思吗?

“听说你昨日去了趟望归村?”谢司衍再度悠然开口。

他想知道什么事情就是一句话的事,沈婧娇并不惊讶。

他将书房门打开,低云透过丝丝旭,清甜的空气扑鼻而来,转身道:“通奸乃是重罪,据我所知林老夫人最重名声,你当真想好了?”

林老夫人,便是沈楚一的母亲,沈婧娇的祖母。

忠毅侯独女,长居在福泽寺中。

在得知儿子此事两日前便已经赶回,直接安住到永恫,沈府的墨兰阁内。

他说的轻描淡写,落在沈婧娇耳朵里却是另一番味道。

这是瞧见她对沈沐母亲下手心疼了?只可惜谁都不能阻止她让江氏母女偿命的代价。

谢司衍眼底闪过诧色。

“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父亲刚走二姨娘做出这样下作之事,殿下再如何劝说也无用。至于我那二妹,先前我就同殿下说过,若作夫妻,绝非良配。”

谢司衍这才恍然,“本王早就不喜欢她,是你想太多了。”

“当真?”

“自然当真。”

微风迎面,拂过耳廓,风的流向一清二楚。

她思绪有些乱,视线转移,落在王府院落里的绿植和青石路上。

“殿下可查清那日的影卫为何没有出令?”

谢司衍的手在菊花茶杯壁环绕,经过她的多次观察,已经发现这是他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每个皇子的影卫都由本人亲自看管调教。

谢司衍在他的天都卫身上没少花心思,能调动影卫的除了他,就只剩下一人——盛德帝。

他这几日一直在想,天都卫从未出过差错,更不会下令不出。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是父皇阻止了他的影卫。

他沉默,有些不知怎么开口,“或许是那日传令途中出了差错,具体本王还在调查。”

她眼睑浮上一层迷茫,“那殿下可否告诉我,影卫一般都有谁可以调动。”

他意外的唇角勾起,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他道:“本王,还有父皇。”

最后两个字话落后,四目相对。

沈婧娇骇然。

她又问:“那信王又是如何得知消息赶来?”

“我问过二哥,是父皇派人告知于他。”

“谢谢你。”沈婧娇在得知答案后粉唇浅浅一笑,眸底却划过哀怨,这一刻,她没再称他殿下。

他能将她所问一一作答,已是不易。即便背后的人真是盛德帝,她也不会迁怒于他。

帝王的一句话,决定天下百姓姓名,各国如此,怨不得旁人。

裴玄带着曲清进来,行色匆忙,“姑娘,我们路过乔冈道时被一群强盗拦住,一半银两珠宝都被抢了去。”

就在刚才,收到行路的侍卫的消息,说是半路遇上盗贼,钱财大半已失。

“我随你一道。”她还没说话,谢司衍赶在她前面道。

强盗这种事情,她一个人不好解决。

府里已经遣走一半下人,沈家搬家之事又有不少人知道,必然有人心存歹意。

乔冈道是到永恫的必经之路,树木高耸入云,枝叶茂密交织,树干之间,藤蔓缠绕,形成了一个个自然的隐蔽所,正是个好地方。

*

风吹过林梢,沙沙作响。

沈沐被一名面上蒙着一块破旧头巾遮掩的男子单手撸在身前,只露出一双眼睛,充斥着贪婪与狡猾。

那男子身材魁梧,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刃,剑刃在寒气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沈沐面容惊恐,奋力挣扎,见到谢司衍后可怜哭喊道,“肃王殿下,救我。”

她的声音轻柔而飘渺,犹如春日柳絮,让人听了不禁酥了骨头,更别说如今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林子里传来一阵簌簌声,是谢秦南得知消息驾马而来。

“沈沐。”他人未到,声音先到。

似乎是怕沈婧娇和谢司衍发现什么,他来时高喊一声沈沐后就没再说话。

在见到沈沐被人劫持在身前时,转头怒气冲冲朝沈婧娇道:“你是怎么做姐姐的?妹妹被劫持你就这么看着?”

沈婧娇也是刚到,被谢秦南无厘头地骂一通,气性瞬间翻涌直上:“殿下不也是就在这看着指责我一个弱女子?”

“你是她姐姐!”谢秦南个子高,居高临下地怒斥她。

“燕楚哪条律令说姐姐一定要替妹妹卖命?瑞王殿下这么着急,怎么不自己去救?”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谢秦南,不是皇子,她指定骂地更狠,说到底还是身份不够格。

谢秦南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那还用你说?”

说完,他上前一步,冲在前面,对那盗匪道:“把你手里的姑娘放了,你要多少钱本王都满足你。”

那盗匪见这人自称本王,有些慌张,却还是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王爷公子的,先说给钱让我把人放了,然后再把我杀了,到时候我命没了钱没了,到手的美人也跑了。”

该说不说,全被他说中了。

“还挺聪明。”谢司衍暗声调侃。

绑匪的视线被这句话吸引过去,看见沈婧娇后神色一下亮了,“你们拿那个女的交换,我也不用别的钱财,这个女人还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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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卿娇
连载中卿九拾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