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感情来得突然,宛如大雨倾盆,而它们离开时也太过匆匆,不因任何人被挽留。
当电话挂断后孟鸷才猛然惊醒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但他没有选择回头。未琛明最后问能不能给他写信,能不能还做朋友,孟鸷沉默了好长时间,最后却没能狠下心来。如今孟鸷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有什么问题,自己是多么矛盾,又是多么可恨的一个人啊,所有爱自己、被自己所爱的人总会遭遇不测。
大院外的敲门声和呼喊声停了有一会儿了,看来李清歌已经离开。
其实电话接通前孟鸷没想过分开,一直以来他是不自信,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总觉得自己付出太少得到太多,于是希望尽可能去赶上去弥补,但等到未琛明提及出国的事时他忽然明白长此以往的悲观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原因,还有家庭的牵绊,他绝对做不到如未琛明一般真正的潇洒和自由。当年太年轻,做事不计较后果,只想着享乐当下,而如今自己成了感情里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不能绊住未琛明向前走的脚步,也不相信现在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可以让未琛明感到满足,倘若未来聚少离多那么就更不可能了,这种不平衡的关系让他难安,放弃的念头一旦冒出那便如何也收不住。
又或许这个念头早就有了,只是他没有意识到。
孟鸷准备将没洗的照片洗出来,今天就能收拾好相机寄去广州老宅。他亏欠未琛明太多太多了,他现在还不起,未来只会欠得更多。他不适合爱任何一个人,不应该被任何人所爱。
如果不分开那么这段关系会依旧僵持,也会给未琛明带来持续性的不好的影响,但倘若分开那么对双方都有益。自己这样卑劣低下的人也不值得未琛明留恋,他有更好的选择。
孟鸷觉得喉头像是被困住了一样,汹涌的情感不断上涌,他很想靠在床头放声大哭一场,但又觉得自己不该是那个哭的人,他没有资格。
大院儿的门响了,有人进来了。孟鸷站在二楼栏杆前看,刘庆玖带着梨花带雨的李清歌进来了。李清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说动刘庆玖带她回家,但说辞绝不可能与刚才和孟鸷说的一样,而这个女人也料定了孟鸷不会将她的事吐出。
她真是算得一手好牌。
之后这俩人气势汹汹上楼,共同谴责孟鸷的所言所行,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孟鸷一个字也没记住,他满脑子都是未琛明。
孟鸷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坐在地上不动弹,刘庆玖说了半天不听回应,气得她拿起扫帚敲在孟鸷的腿上,但反应依旧那样。再后来她们便走了。
浑浑噩噩想了很久,孟鸷站起身去开门准备去医院,可手放在把手上拧了半天也不见门开。有人从外面锁上了。
透过门缝,孟鸷看到门上系了两根绳子,锁门的人额外做了两道保障。
顿时气血上头,孟鸷的拳头砸在门框上,喉咙里冒出嗜血般的咆哮:“你们做什么?!放我出去!”
他从来没有一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锁在自己家里,锁他的人还是自己亲妈,原因是让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门框旧了,变得凹槽不平,孟鸷砸在上面痛苦万分,没多久手上已泛出了血痕与淤青。
刘庆玖这时出现在门外,透过门缝去看,她手里拿着一堆信件和报纸,孟鸷有些眼熟,“孟鸷你胆子真是大了!在广州都认识的些什么人?干的什么勾当?报纸上写的都是你的龌龊事!丢人丢到海边去了!我从前便知你是个无用的人,没想到如今不仅无用,麻烦还添了不少!如果不是你姐夫的朋友寄给我这些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什么?妈你在说什么?我做什么了?”孟鸷心里一悬。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东西是秦阿三寄来的,这个人他究竟想做什么?
刘庆玖读着报纸上的大字,那些语言尖锐而又恶毒,引导大众往不好的方向猜测。大体内容孟鸷知道,但第一次听到真正的报纸内容时他还是愣住了。这些事至少发酵了半个多月,也就是说未琛明在广州一个人面对这些事半个多月了。
孟鸷忽然觉得胳膊如针刺般疼痛,可在疼痛间隙又会有阵阵瘙痒,使得他忍不住抓挠,他抓自己的时候从不吝啬,不一会儿胳膊上也血迹斑斑。
“座机……电话在哪儿?”他下意识去找屋里的电话,想给无论是谁打个电话,只是想找人说话,却发现身边什么都没有了。
“你房里的电话我已经拿出去了,这些天你就在这儿反思,我和清歌开始操办结婚的事,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准备结婚了什么时候出去,如果实在没想通那就等到结婚当日再出去。你爸会给你送饭,医院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了。”抛下轻飘飘的话,刘庆玖离开。
剩下的十几天,孟鸷拍门无果,手和手臂上留下的伤已相当严重,加之屋里没有什么处理的工具,于是伤口溃烂成灾变得相当可怖。刚开始几天孟春雷被催着来送饭,但只要刘庆玖不在家他就不上楼,甚至后来他连续多天不回家去喝酒,将孟鸷完全抛在脑后。
孟鸷坐在桌前发愣,一愣就是一个钟头。于是他只能用写信的方式来填充自己麻痹自己,他不断地写,对象都是同一个人,内容也是重复性的道歉。一写就是一整天,甚至他会忘记吃饭,常常写到昏厥。饮水也愈发少得可怜,孟鸷的嘴皮早已干裂,但他仿佛没在意般伏案低眉。屋里没有其他人,即便有人来为他送口饭吃,二人也没有任何交流,他不再讲话。
他的手边垒起了一叠写过但未发出的信纸。
写字时他常常想未琛明会在做什么,对方也会如他一般写信吗?
李清歌来看过他几次,她说她很对不起孟鸷,愿意给孟鸷补偿费,也会将孟修源之后的医药费、住院费承担起来。她知道刘庆玖看上了相宜饭店,如果两家结婚那么饭店早晚都会是孟鸷的,孟鸷还在犹豫什么呢?
“如果我和你结婚,我也会亏欠别人,而且没办法用钱来偿还。”孟鸷平静地说。
“你是说你那个爱人吗?”大院儿里没人,李清歌抽起了烟,“他要多少补偿费?或者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出,也允许你们私下来往,只要不被除我以外的人发现,其他随你。”
隔着门闻见了烟味,孟鸷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怀孕抽烟,你可真敢。”
李清歌愣了一下,兴许是之前没有经验,不懂怀孕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除了孟鸷和她自己也没有人知晓这件事所以无人相助,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就将手中的烟掐灭了。
透过门缝孟鸷将这一幕捕获进眼中,从前都是别人觉得他年轻,而如今他觉得李清歌太年轻。
“李清歌,你和我结婚,你早晚会后悔。”孟鸷道,“我们都会后悔。”
“至少现在不会,这样就行了。”李清歌道,“我爸妈见过你爸妈了,也见过了你的照片,他们挺满意的。好心提醒你,我和他们说我爱你爱惨了想快点结婚,也说了怀孕的事,只不过我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嫁妆已经备好,结婚日期暂定在八月初八,阳历九月七号,找算命的算过这天宜婚嫁。我看你妈也在操办,也就是说你们还有两个月的缓冲期。”
李清歌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姑娘,她讲话总有一种令人毋庸置疑的感觉。
“这事不再过问我了么?”孟鸷垂死挣扎。
李清歌半开玩笑道:“如果你答应的话就过问你,但很可惜你不答应。”所以没必要再征求你的意见了。
“那和不过问有什么区别?”
李清歌耸了一下肩膀。
“你有没有考虑过孩子生下来怎么办?”
“我看你妈挺想养孩子的,她也以为这是你的种,你和那个男的也生不出来孩子,正好送你了。”李清歌轻笑道。
这些天的经历让孟鸷似乎忘记了该如何表达愤怒,他的语气里只剩下忧郁,“你是孩子亲妈,孩子不是物件,他是无辜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李清歌笑得很开心。
现在孟鸷觉得李清歌不是无知无畏,而是一个纯粹又自私的魔鬼。
不过他觉得自己也是。
除了李清歌,孟鸷这些天听到大院儿经常有敲门声,但他不知道是谁在敲门,有时候在睡梦中他也经常听到敲击声,他总以为是未琛明来寻他了。
门上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换成了铁链。其实只要上锁孟鸷就再也打不开,但刘庆玖还是又加了道链子。
前段时间外面动静有些大,原来是孟修源出院了,但他的腿还没好,只能坐着轮椅在院子里转,没有人带他出去,他一个人连门槛也跨不过去。
孟修源坐在院子里仰望二层某个房间的门,孟鸷知道他在看自己。
某天孟春雷和刘庆玖都不在家,李清歌也没有造访。孟修源一个人坐在一层院子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进了刘庆玖与孟春雷的房间,出来后手里拿着几张纸,他冲楼上喊道:“哥,我偷到了你的信,未琛明发来的。”
孟鸷闻声一愣,抹了一把脸跪在地上,扒着门缝看向外面的世界,“他说什么?”
孟修源大声读着信上的内容。
第一封信里未琛明交代着广州的事情进展和处理结果,还提了几句杨无复和秦阿三的情况,秦阿三从名义上的“小秦总”升为真正的小秦总,与杨无复平起平坐,未琛明、都晏和宋华蓁相继退出,魏建中入股,公司的人彻底换血。
“哥,你的摄影部也没了。”孟修源读完最后一句,惋惜道。
孟鸷眼底愠色渐浓,往日清澈透亮的声音里此时只能感受到阴沉,“摄影部和他们没有瓜葛,为什么被取缔?那些摄影师都去哪儿了?”
“也不算完全取缔,只不过裁了很多人,同时不允许任何私下交易,大力鼓励举报,举报成功有奖金。”孟修源又看了一遍,解释道,“但大部分人都走了,‘摄影部’归到‘设计部’里,现任摄影师只有两个,还都是魏建中招来的。”
孟鸷沉默了片刻,“走了也好,摄影这一行自己单干比较好,后期可以成立工作室。”
“有一些人想跟着未琛明,好像要和他出国。”
孟修源继续读着剩下的信件,几乎全都是公事,只有最后一封里掺杂了几句蕴含私人感情的话。
“都晏已回首都,这边的事只剩收尾工作。未盛最近联系到我,他希望把家里的房子卖掉,让我替他去办手续。广州旧居已退了房,此后不再入住,老宅手续正在置办,预计明年年初交接,于是我计划归家一趟,处理河南的旧居。我深切地思念北方的鹰,它该飞往它的天空。”
极西极北的鹰见过广漠的天,中原却只有莺燕。孟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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