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的眼泪止住，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赤足下床，脚丫子毫不客气地踩在长袍的尾端，达米安也没管他，任由对方摸走他腰间藏的手枪。
冠蓝鸦擅长使用热武器，对枪支弹药情有独钟。达米安教他刺客联盟的近身战斗他也学，但只要蝙蝠洞里出现什么新式装备，这小兔崽子跑的比谁都快。
【你怎么来的？】
小孩抱着枪狐疑看向他。
“走来的。”
达米安捉住踢向他的脚踝，打量着杰森的表情，察觉到一个问题：“你能听见我说话。”
杰森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聋子。
看来是他的问题，魔法帮他伪造了能来到这里的身份，对这里的灵魂来说他是他们的同类，自然能听见他说话。但本质上他还是活人，所以他不能听见杰森的声音。
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不影响计划，达米安让杰森站好，大致说了说他来到这里之前的事，包括他太阳穴的弹痕——魔法子弹，看着吓人而已。
杰森亲手摸了两下，这才松口气。
【吓我一跳。】他嘀咕道：【我还以为你替我报仇失败，被一枪干掉了。】
达米安冷冷道：“你以为我是你吗？废物，竟然连这么小的陷阱都能中计。”
杰森的脸若是可以必然已经涨红，可他无法反驳，在他自己看来事实也是如此，冠蓝鸦死在行动不够谨慎、实力不够强大。义警，尤其是哥谭的义警，最忌讳就是他生前怎么也戒不掉的冒失莽撞。
【对不起，但你下来就是为了教训我吗。】最后，他只能底气不足地抱怨一句。
“你的夜巡许可被吊销了，陶德，回去加强训练。”
如果杰森肯把他的下巴从胸前拔起来，或许他就能发现他哥其实并不怎么生气。
说到底小男孩儿有点正义感算什么错呢？在一大家子怪胎义警的衬托下，只是他的死亡最不能让人接受罢了。
达米安抬起下巴稍一示意，在小孩不情不愿以龟速挪到他面前后，将自己背上的一把刀解下来，刀尖朝里递给对方。
那刀刃上有已经干涸的血迹，刀把上有怪力留下的握痕，非持刀人盛怒之下无法复刻。
“你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知道自己已是个罪人。”
奇妙的韵律藏在他低沉的嗓音与异域语言的字节中。等到杰森握住刀柄，达米安张开手指，再度紧握，直到自己的血浸透整个刀身。
他继续用杰森听不懂的语言说道：“我已了结这仇怨，平息这怒火，终止这魔鬼在人间的脚步。在黎明降临以前，我要取走我的报酬。”
那些血没有低落，而是渐渐融进锋利的刀身。
杰森睁大眼睛，他不知道他哥这段叽里呱啦里藏了多少信息，但他有足够的天赋，能感知到有什么冥冥之中发生了改变。
外面的灯灭了，迷雾开始变得厚重，房间里精美的装饰和富有时代气息的家具全都开始如泥水般涌动。
小孩下意识地握紧短刀，站在兄长容易受袭的身侧。
达米安没有看他，在迷雾中那条唯一的路显出真容时，他握住他的手腕。
“不要回头。”
【什么？】
他牵着他走上那条路。
杰森后知后觉。要说不能回头的路，俄尔普斯的故事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
天赋奇绝的青年用音乐打动了守护神，牵着爱人的手义无反顾地走向返回人间的路。
【达米安！】他试图问个明白：【你用的什么交换？】
【你怎么来的？布鲁斯和提姆知道吗？】
【混蛋，你说话啊！】
那支手的力道大的惊人，根本没给杰森留下哪怕只是歇一歇脚的余地。
徒劳地呼唤许久，杰森无奈地发现达米安根本听不见他说话这一现实。要怪只怪他刚刚太激动，才没意识到青年一直在盯着他的嘴型和他交流。
【如果你敢。】
男孩儿睁大眼睛，他实在不该在这时候多想，但他那装着各种浪漫主义、悲情主义文字的脑袋已经可以给两人的剧情安上无数个后续发展，多个BE结局循环播放，吵的他脑袋轰隆隆。
或许这也是种缓解紧张的方式，毕竟他们的生活显然不是神话。杰森发现越往前走，他身上会慢慢浮现出一些眼熟的伤痕和疼痛，那是导致他死亡的元凶。
达米安身上也是，杰森想起蝙蝠电脑记录过的死亡。
【……如果你要把我丢下。】
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杰森不再想那些，他要攒足力气，他已然决定不论发生什么，即使是最痛的时候，他也绝不要放开达米安的手。
如果高大的青年是以某种他不愿接受的代价换取他的复活，杰森想，白痴，摊上我这个弟弟算你倒大霉啦。
因为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
到底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阐释清楚死亡的含义。
完好健康的皮囊在这条小径一层层如剥茧。他们走啊走，那些浓白的雾将兄弟二人的伪装步步蚕食，直到两颗心深藏的秘密朝彼此彻底袒露。
血液自深色肌理表面流淌，也行径过充斥青紫淤痕的白皙胸膛。有脖颈深可见骨的割裂，也有不正常扭曲的手肘关节。所有伤痛在两具躯体躯体上简单地陈列，没有人观赏，没有人可怜。
仿佛同一种悲剧通过满目猩红在兄弟二人间传承。
杰森抬不起手来，很快他连腿也迈不动了。
小小的身影站在原地，牙齿颤栗，他对前方那不知长短的道路终是产生了一点恐惧。
然而他的兄长固执地拉着他，在这通往人间的漫长前奏一次也不曾回头。
【达米安。】
仗着高大的背影听不见，杰森吸了吸鼻子，决定原谅自己的害怕。
喊着哥哥的名字好像能让他好一点，他便时不时喊一声，艰难地挪动双腿，竭尽全力往前面多走几步。
令人惊讶的是，在他喊到第九声的时候，达米安也喊了他的名字。
“杰森。”
这是达米安难得这么平静地喊他的名字，以前出现这种场景的时候，韦恩家大哥基本弑弟的心都有了。
他没有停，依然在说，好像通过这种方式确认自己的声带仍然存在。
“记住这条路，以后每一次行动前都想想它，只有蠢货会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两次代价。”
杰森吐槽：【别吧，没等回忆完我就又要回来了，这路他妈的这么长。】
灵魂没有痛觉，但记忆有。杰森觉得让一个伤残人士歪歪扭扭徒步十公里实在太不人性化，走十米都是他意志坚定。
他们走的有三公里了吧？肯定有了吧？
“回去后会有后遗症，忍着吧，自作自受的结果。”
【我知道！混蛋——你真的每句话都要骂我一遍吗？】
他们走的越来越慢，有那么一阵杰森恍惚觉得他们已经停下了，但等回过神来，他们还在路上。
他没停，达米安也没停，他们的手仍紧紧相牵。
“潘尼沃斯从蝙蝠洞角落收拾出一批老式的蝙蝠镖，父亲说是以前随手丢的，谎言过于拙劣。”
【没给我扔了吧，告诉你我床底下还藏了几个，全是经典款。】
杰森有气无力地想，真的扔了怎么办。
好像也没办法，蝙蝠们使用的装备年年更新，蝙蝠镖的报废率更是居高不下，想再找到同时代的原装货可不容易。
他都藏的那么好了，到底为什么要打扫蝙蝠洞……
“平常、少看点爱情故事。”
【我不。】
他大翻白眼。没品的家伙！
“你真的很讨厌。”
装备齐全的战服已经在冷风呼啸中变成破破烂烂的联盟制式，在那段灰暗的过去，中东小王子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被一刀穿透前胸又割断喉咙。
达米安从来不肯回忆，他坐在午夜的前厅，兀自和黑暗中潜藏的苦涩恐惧对抗，不肯流露哪怕半分狼狈，他的脊骨比他的刀还要直，还要硬。
所以他那么讨厌他。
“软弱，莽撞，比驴还倔。”
“吵闹，笨拙，记吃不记打。”
“睡觉还打呼噜。”
【反弹……听到了吗，我要反弹……】
杰森仰起头，这次他很确定他停下了，不是因为主观上的放弃，而是被炸碎的小腿骨面条般软塌塌地跪在地上，压根不听他使唤。
可怕的幻痛撕咬着神经，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抖。
这就是复活的代价吗？
攥住他手腕的手指比钢筋还要坚硬，用力到每段指节都发白。
杰森模糊的视线里映出青年的背影，分明也是一身狼狈，达米安看起来还是那么高大，那么伟岸。
好像只要站在他的身后，就可以不再畏惧世上任何一场风雨。
达米安的呼吸、心跳，他吐出的尾音，因撕裂的声带轻微颤抖。
你要的。
“礼物。”
在你的。
“房间。”
我给你带回来了。
讨厌小孩无休无止的问题，讨厌他改不掉的坏习惯，讨厌闯祸后小心翼翼的偷看，讨厌不听话还吵吵嚷嚷让人不得安宁的小小鸟。
也讨厌深夜依偎在臂旁的脑袋，讨厌夜巡不顾一切的支援，讨厌每次出门前被讨要的承诺，和回家时暗藏期待的眼。
说要等收到礼物才睡觉的小讨厌鬼——
为、什么，食言？
他的指尖传来轻触。
杰森不知道自己做没做到，他努力蜷缩手指，在大脑中模拟了握住青年手指的动作。
他开始尝试微笑。
【你到底还要强调多少遍，我知道你很想我了。】
谢谢你来接我，哥哥。
我不会放弃的，再疼也不。这次我们一定要一起回家。
我也曾幻想过无数次，他能和某个人不计代价的互相奔赴，生死不能阻挡。
上一个这么做的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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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哥哥的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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