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做了什么。少年跪坐在地上，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最靠近杰森的他，只知道向前方看的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的他。手心摸索过那件作战服的衣摆，提姆听到的尽是耳鸣，以及那颗在他的胸口处挣扎跳动的心脏。
“……”
布鲁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他有那么一会儿甚至感觉到了疑惑，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跪着，为什么迪克突然开始流泪？为什么提姆像是要被某种疼痛撕裂？为什么达米安看上去那么悲伤？还有，还有着谁……
“……杰拉德？”
那声轻不可闻的呼唤，和缓缓拥进怀中的衣服。迟来的飓风将布鲁斯的灵魂卷进一场极夜里，男人这次没有那么外露的痛苦，他就像是忘记上发条的机器，在骤然降临的灾难面前徒劳睁大着双眼，凝视绝望的逼近，除了等待和祈祷竟然别无他法。
超人呼唤了他一声，他的同伴们相继靠近，年轻的英雄们想把鸟儿们拉起来，坠落的深渊里不需要再多出一个破碎的家庭——他们失败了，因为红色的鸟儿在起身后，跟他的搭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知道一切的始末，我要让凶手生不如死。”
蝙蝠家疯了。
死去一半生命的地球，没有特别偏爱正义的一方，残存的反派让千疮百孔的社会进一步走向崩坏的边缘。
迪克指着屏幕上明明活着、明明他妈的幸运活下来的某个反派，转过头去问布鲁斯：“为什么？”
他的表情看上去那么真诚的困惑着。他不理解，他的弟弟那颗鲜血淋漓时还依然坚韧跳动的心脏，比这些家伙扭曲的灵魂美上不知道多少倍，为什么他们还活着？
为什么他们能允许这些家伙活着？为什么杰森第一次死他们活着，第二次死他们还活着？
布鲁斯惨白的脸色在电脑光的映照下更加诡异。钢蓝色的眼睛上印着监控里那张无所谓被捕与否的脸，他平静的语气好似一半人已经踏进不可名状的空间。
他说：“到此为止了。”
明明因为人口的减少，他们的工作应该比起以前减轻了很多。但伤痛，麻木，破碎，这所有的人类共同情绪被这些怪物所不容。布鲁斯看着那些火光里大笑的怪物，神情总有一种轻飘飘似在梦中的恍惚。
他犯了错，犯了大错。
世间的光与暗需要守恒，人承受的爱与恨也该守恒——他曾经害怕自己被太过强烈的恨和黑暗吞噬，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有多危险，所以他克制，他掌控，他牢牢的把自己挡在一条看不见的线后面，任由他深爱的在他的原则面前撞上一次又一次，撞得粉身碎骨。
我没有参与奇迹的创造，没有保证奇迹的维护，放开了曾经死也不肯放的手指，让我的鸟儿独自面对这世间所有的惶恐不安，所以我失去了他。
——我难道还要继续无动于衷？
相熟的人，清楚红头罩是谁的人，都知道那只曾爬回人间的鸟儿，用自己拼尽全力也未能再度战胜死亡的结局，换来了黑暗骑士的折翼。
覆灭降临在短短两年里。从哥谭辐射而出的剿灭网，借红罗宾毫无保留的信息操控，将世间所有还活着、还在搞事的反派包裹在内，然后卷一卷全丢下了地狱。
最小的鸟儿刀上滴落成线的血，他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变得那么像此刻疯魔的父亲，又有种类似他兄弟的，极限拉扯着自己的冷静。选择让兄弟解脱的时候，达米安的肩膀上就背负上了另一个人的性命。他知道，他明白陶德但凡还有一丝理智，那个总是会心软的家伙绝不会让他成为现在的模样，但达米安不在乎。
“只有这次，陶德，由我完成你的心愿。”小少年在晨光初隙时，低头亲吻脖子上挂着的弹壳吊坠，那是另一个人在他生日跨越了宇宙的距离寄来的礼物：“在你死后，万物将随你而来。”
挽回之路，不知为何，复仇者联盟没有召唤正联。
可能是这些年蝙蝠家族的做法让他们感到某种不安，可能是因为当年的那场决战正联的缺席，即使超人数次表达他们愿意帮忙的意愿，几个沧桑不少的英雄仍婉拒了他，在蝙蝠侠的触手伸过来之前跳入时空机器。
半小时后，仿佛噩梦重临，战争又起。
但死去的人一波又一波的出现，当在战场上严阵以待的几人看见那艘从光圈里冒头的飞船，以及从飞船打开的门一跃而下的熟悉身影，蓝色的鸟儿胸腔里溢出的动静似哭似笑，那汹涌的恨不得翻天覆地的喜悦，让他都不敢第一个抱上去，生怕把奇迹吓到消散。
“——是军团！！”
失去自己的头罩和装备，穿戴着不知哪来的统一服饰和多米诺眼罩的杰森，只能边朝蝙蝠家的方向跑边用最原始的方式嘶声警示。
提姆拦住他，摸摸那只手腕的脉搏，同时给他的耳朵里塞了个通讯器。
杰森猛地喘了口气，恢复了正常音量：“咳，谢了小红，我感觉我嗓子要废了。”
“回去做个检查。”
蝙蝠侠凑近，难得的在战斗前先拥抱了自己的儿子。长高不少超越了兄弟们的达米安同样在一旁抱上来，昙花一现的温情被包裹在疯狂叫嚣的保护欲和控制欲外面。
他突然理解了父亲在杰森第一次复活回来后一度古怪至极的态度，失而复得的珍宝会让普通人倍加珍惜，他们却会在珍惜以外想要做到更多、更多，恨不能将珍宝牢牢攥在掌心里，隔绝掉一切他们判断为不安全的因素，即使那会折断珍宝能翱翔天空的翅膀。
可是，这次，布鲁斯能做到吗？再一次控制自己，再一次放飞他两次死亡的鸟儿，让所有他无法控制的风雨去刮淋那身柔软美丽的羽毛？
超人打起响指，钢铁之躯眨眼间流逝的生机还可以靠太阳光修复，敌人不能。
一切都结束了。重逢的至亲终于有机会用拥抱和亲吻确定彼此的存在，杰森把沾满血的外星枪支丢到地上，和不算第一次见的铁臂男人打了个招呼，对方转身被挚友一把拥住，他则开始嫌弃他哥脸上那滚落的无比顺畅的泪珠。
“你是哪个片场退回来的演员，迪基鸟，你哭的好恶心。”
花哨夸张的演技能遮盖住喜悦之下膨胀的灰暗情绪。迪克笑起来，湿漉漉的蓝色眼睛漂亮的如同两颗闪闪发光的钻石。
“小翅膀，我们该回家啦。”
“战后总结不做了？”
“那个交给B就可以了。”提姆一手借搀扶的动作握住杰森一侧手臂。相隔五年这个青年不再是家族里最高的那只小鸟，在两米多的达米安和将近一米九的提姆面前，红头罩也不再高的令人侧目。“我们先回去吧，阿福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还要做检查。”
杰森点头，并无其他意见。远处达米安结束和布鲁斯的交谈走过来，布鲁斯则遥遥和孩子们点头示意。
“我怎么觉得老头子变了些？”
杰森有点古怪的嘀咕。
达米安看他一眼，偏头神色淡淡的说：“五年改变了很多，你过时了，陶德。”
“？？？”恶魔崽子想打架？？
——他会喜欢现在的哥谭吗？
——会吧。
——能把他留下吗？
——父亲不会给他离开的机会。
落在家人手指上小憩的鸟儿，以为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短暂的相聚后又是分离的常态，所以他如此珍惜他们相处的时光。
他不知道他的兄弟们表现出来亲昵，并非一时的珍贵，今后的每一天，他们绝不会允许这只鸟儿离开他们的家族半步。
回家吧，回家吧，这次在家人的怀抱里，你要拥有死亡以外所有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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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消散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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