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穿过回廊到了正厅,李凝月怒气冲冲地就坐,心中对这个平日清冷稳重,又难改一些孩子气的师弟又怜又恼。
怜他儿时经历,恼他至今都改不掉贪吃糖葫芦和不眠不休看话本的坏毛病。
眼瞅着言惊梧板着脸地坐在一旁,一副根本不认错的倔强模样,李凝月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出来。
他正准备再骂两句,却见言惊梧慢吞吞地将方无远倒好的茶推到眼前:“师兄喝茶。”
李凝月无奈熄火。罢了,毕竟师弟也已为人师表,该如何做并非没数,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躲着方无远:“下不为例。”
他此言一出,方无远和言惊梧都松了口气。
一个是不想师尊因他心中嫉妒、好奇过度挨训,一个是不愿在徒弟跟前丢了脸面。
“下个月药宁宫会为炼气期弟子开启小秘境,前往万类山外围吸纳灵气,方无远既然入了炼气期,便一同去吧,”李凝月平息了怒气,说起正事。
“是,”方无远应下。炼气期进入灵气充沛的万类山修行是归鸿宗为初入修仙一途的弟子提供的便利,这也是加入宗门的好处之一。
不过,掌门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专门跑一趟?
方无远正疑惑时,便见李凝月为言惊梧把起了脉。果然,掌门本就是来看师尊伤势如何了,难怪会发那么大的火。
“不错,恢复六七成了,郑洄舟身边那个小童确实不简单,”李凝月面色缓和了些,起身要走,“你且好好养着,不许再胡闹。”
待李凝月离开,方无远“扑通”一声跪在言惊梧面前,磕头长拜:“徒儿知错,请师尊责罚。”
言惊梧面色未改。若有人敢仔细观察清冷仙尊的双眸,便能从中窥出几分疑惑:“何错之有?”
“是徒儿一时好奇,才引得掌门师伯强闯书房,以致师尊……”方无远看出言惊梧不愿在他面前丢了师道尊严,旋即闭了嘴。
言惊梧镇定地喝了口茶:“为何如此好奇?”
方无远知道师尊疼他怜他,而他也最会利用这一点:“师尊总是和梅姐姐、风歇躲在书房,刻意避开徒儿,徒儿……”
“徒儿心里难过,”他顿了顿,留给言惊梧脑补他黯然伤神、默默垂泪的空间,“那道门关着,将徒儿隔绝在外,仿佛映歌台上多余有一个我。”
方无远并未全盘托出,他除了心里难过,还有对梅娘、风歇滔天的嫉妒。
然而这话是不能说的,他的师尊是何等的冰魂玉魄,他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如何配做他的徒弟?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安静得甚至能听见雪落在房檐的声音。
良久,言惊梧才缓缓开口:“先起来吧。”
见方无远没有动作,他只好继续说道:“此事不怪你。”
是他不好,明知徒弟心思敏感,容易多心,他却只顾着维护自己为人师表的颜面,忽视了徒弟被排除在外时的感受。
“你正是稳扎稳打、深根固本的时候,为师担心影响你的修行,不想弄巧成拙……”言惊梧本不欲说这些话,又怕再惹得方无远多思多虑,索性豁开面子,全都直说了。
“我们去救梅姐姐那次,梅姐姐背着我拉过师尊讲起悄悄话,这是为何?”方无远知道师尊心疼他了,自然要得寸进尺。
“她在跟我说她搜集到的新话本,”言惊梧有些诧异,这都大半个月前的事了,徒弟竟然还记得。
真难啊,徒弟还是年纪小一些好教养,那个时候多听话,也不会缠着他问东问西。
但毕竟是自己带回来,哪怕自己心里为难,言惊梧也舍不得他的小徒弟伤心难过。
“师尊以后看话本的时候,不要再避开徒儿好不好?徒儿也想与师尊待在一处,徒儿可以在一旁练字读经。”
方无远顺着杆子往上爬。他想亲近这样的师尊,喜欢糖葫芦和话本的师尊像供奉的冰冷神像活了过来,不再高高在上。
也像遥不可及的冬日暖阳忽而变成了近在眼前的温暖灯烛,不再难以触及。
他言辞恳切,倒是让言惊梧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答应。
方无远生怕言惊梧反悔,当即起身拉着言惊梧往他的小书房走去:“我把我的桌子搬去师尊书房。”
他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言惊梧帮不上忙,便站在门口看他半大的徒弟利索地整理书案。
许是太匆忙,一块玉佩从书册中掉了出来。那是方无远偷偷藏起来的师尊的玉佩。
他呼吸一滞,慌慌张张地扔下手里的东西弯腰去捡,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了胡。
“好生眼熟……”言惊梧模模糊糊地想起前两天梅娘与他说过,有块玉佩找不到了。
方无远强装镇定:“兴许是师尊落在这儿的吧。”
言惊梧并未追问,他每日都会过来检查方无远的功课,或许真的是哪天不小心遗落了。
方无远眼看着师尊毫不在意地将玉佩随手放在桌上,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梅娘给师尊置办的东西实在太多,估计师尊自己都记不住他有多少块玉佩。
没一会儿,收拾完言惊梧书房的梅娘和风歇也来帮忙,很快便把方无远常用的东西挪了过去。
看着书房里的两张书案,方无远满意极了。
合该是这样,他是师尊的徒弟,这世上本就该是他与师尊最为亲近。
“搬完了就过来练字,”言惊梧随手拿起一张方无远这些日子写写画画的成品,眉头打了个结,这字怎会如此丑陋?难道这段时间就没有任何进步吗?
方无远面上一红,乖乖地坐在书案前,在言惊梧的凝视下提笔练字。
“横不平,竖不直,字可不是这么写的。”
言惊梧实在看不下去,站在方无远身后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他笔走龙蛇。
熟悉的梅香靠近,方无远心神大乱。
梅娘与风歇歪七扭八歪地坐在蒲团上翻阅话本,他的耳旁只有言惊梧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身后的身躯虽然没有贴上来,但缭绕周身的梅花淡香让他无端出了一身薄汗。
他强迫自己凝神屏息,将注意力放在笔尖。
横、竖、撇、捺。师尊的字矫若游龙,干脆利落。
师尊的手白净修长,极有力量。方无远能感受到这双手虎口处有些粗糙的老茧,那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
师尊的右手手腕骨上还有一颗颜色极淡的小痣,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宛若雪地上的一株红梅。
这颗小痣平日里并不怎么引人注目,此刻却让他目眩神迷,心中甚至升起想要摸一摸那颗小痣的僭越念头。
“如何运笔、点画可都记住了?”
言惊梧忽而开口问道,惊得走神的方无远身形一抖。
他的反应太过明显,言惊梧想要忽视都觉得刻意了些,只能无奈叹气:“再来一遍,认真些。”
方无远忙收起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目光从言惊梧手腕骨处的小痣上移开,落在笔尖。
他的心思回了正轨,自然也发现师尊握着他落笔写的字与他写的有何不一样。
方无远本就机敏聪慧,摸到门道后一点就通。
待言惊梧放开手,他自己写出来的字已比往日长进了不少。
言惊梧略微点点头:“不错,继续练吧。”
大约是因为徒弟在身旁,言惊梧并不好意思拿着话本看,随手抽出一本剑谱看得闷闷不乐。但没多久便沉迷进去,右手不由自主地比划起来。
只有独坐在书案前的方无远还在贪恋回味方才呼吸交缠间的温热和那清淡的梅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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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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