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纯然的理智总是让位于情绪,乔庄的镇定也不过是虚假的伪装,否则阿莱莎为什么会在离开的瞬间就出现在自己公寓门外,除了加深侵蚀外毫无意义。
仰头,黑夜不在,已是白日,明晃晃的阳光撒在眼睑恍若隔世。
睫毛颤抖了下,低头撩起衬衫袖口,不出意外地看到成股的黑色线条取代了胳膊肌肉和筋骨,在空气中蠕动,如同一团团交缠的蛇群。
这是在杀了无关紧要人员的后遗症,每次切换世界后□□都不可避免地开始侵蚀。
□□的侵蚀暂且可以用眼睛看到,但是精神上的侵蚀呢?于麻木中,阿莱莎扯了扯袖子,感受到奇异的宁静。
好似见怪不怪,又或本就如此。
异变从未停止,即便从这个世界逃亡到另一个世界,也不过是将变异归零然后重新来过罢了。一切都未改变,阿莱莎知道自己正在缓慢地步入既定的未来。
人们能逃离自己的终点吗?
或许吧,但她已经累了,不想再继续重复这个循环了。
也许这就是终点,也许这就是终局。冷眼旁观,在绝对的冷静中走向失控,又带出些许无可奈何的惆怅。
突然将妻女的存在告知给布鲁斯,不止是为了离开时恶心她,更是为了给对方一些事情做,专心在此方面进行调查,而不是专心妨碍阿莱莎的计划。
虽说本质不过是将两人的存在作为诱饵抛出,但,既然阿莱莎自己有时都会将自己作为诱饵抛出,其她人又凭什么幸免于难呢?
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的必要步骤罢了,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仅此而已。
再者只要阿莱莎处理猫头鹰法庭的速度足够快,隐藏的能力足够好,那么一切都能够恢复如初。
在这之后呢?
牵动了下嘴角的皮肤,她漫不经心地撸下袖子。
谁在乎那之后呢,说不定自己早已死去了也说不定。
门内传来细小的声音,阿莱莎刚好将文字编辑好发送出去,抬眼时正看到绝对不应该在此地出现的女骤然现身。
错愕再次短暂占据心头,一丝恼怒紧随其后升起。
“好像我每次看到你,你的状态都很特别。”瑟琳娜站在门内,穿着骑行服,上身罩着短衫,手里拿着垃圾袋。
习惯性地接过袋子,阿莱莎的思绪在缓慢重启,没有选择回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她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回答她人问题的能力,本能抛出的,只剩提问,也只有提问。
说话时的节奏很慢,很稳,抬眼看过去时双目沉沉,似是在凝视对面的人,又似乎处于完全的混沌之中,渐渐放弃思考。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混合在一起仿佛咸水淡水难以区分的入海口。
清晨的阳光映照在阿莱莎脸上,暖意中带着让人困惑的倦意,阳光下的她还在努力抵抗这种感觉,有时觉得这是慢性中毒,有时又怀疑自己是否搞错了什么。
“难道我还需要钥匙才能抵达任何想去的地方吗?”穿着常服的瑟琳娜晃了下自己的右手,指缝间泛着金属的光芒,提醒自己身为大盗的另一重身份。
席卷全身的倦意干扰了阿莱莎的反应能力,哪怕她竭力驱散也只能慢了半拍才开口说道:“公寓随便住,但我的私人空间谢绝接客。”
只因为上方公寓只是伪装,地下室才是她真正生活的地方。
瑟琳娜稍微侧头,眯眼看了对面的女人几秒,才耸肩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
阿莱莎木然地喃喃自语道:“但你一定不会听从的,对吗?”
“你既然明知如此,又为何多此一举,是指望我说出什么甜蜜的承诺吗?说吧,想听什么。”瑟琳娜勾着唇发问。
阿莱莎并不想要从任何人那里获得任何甜蜜的承诺,因为语言毫无意义,且总是毫无意义,即便说话的人想要对其赋予意义,也不过是徒劳。
长久的对视让瑟琳娜有些不自在地侧头。
“我只是在思考,”阿莱莎开口:“自己到底想要听到什么。”
意外坦诚的话语让瑟琳娜诧异,甚至稍微提高了语调:“你知道我只是随便提议,对吧。”
但阿莱莎并未像往常一样就此打住,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从个人角度看,我们的世界就像是无趣的分集视频,在每个片段中与周围环境互动,制造出一场场事件,有的是恐怖的事件,有的是温馨的事件,有的是残忍的事件,有的是平淡的世界,但是现实世界真是如此吗?”
“若退后一步,就会意识到现实实际是混乱的,残暴的,无情的,未知的,欢欣的,宁静的,永恒的躁动,永恒的混乱,永恒的运动。”
“所以,当你问我我到底想要听到什么时,我只能告诉你——”
“我想要听到所有,想要看到所有,想要感知所有。”
“没有想要,或者不想要,一切,全部,所有,或许这就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想要全部的全部,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曾经到来的,已经抵达的,尚未到来的,无视地点,时间,空间,一切的一切。”
“你能给我一切吗?”
瑟琳娜沉默了会儿,耸肩,笑道:“不愧是你啊,这未免太贪心了。”
阿莱莎:“是的,我知道我很贪心,然而贪婪和索取,这是我的本能。”
接着她望着瑟琳娜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你,能接受我真实的所有吗?”
过于长久的沉默让一种沉重缓缓压下,而阿莱莎的表情并无甚变化,硬要说的话,她从一开始表情就判定在疲倦这个状态,只是现在从疲倦走向了无罢了。
金色的双眼,好似将刀刃震裂,取刀尖,也只取刀尖,镶嵌在精致的假面之上。
断面处依旧残存刺目的光斑,有如反复叠加又被反复清洗掉的血痕淤积,无论怎么遮掩,洗刷,时日长久后依旧沁入五脏六腑之中。
伪装温柔,含情脉脉,轻而易举,因为她,生来便是如此。
施展恐吓,进行威慑,自然而然,因为她,生来便是如此。
基因,环境,溯源,根源,本源,她回应了自我。
剑常在剑鞘之中,但剑不会总在剑鞘之中,偶尔也会有锋芒毕露之时,正如此刻。
也正是在此刻,瑟琳娜突然走下了两级台阶,抱住了阿莱莎。
无人动弹,无人说话。
不知道瑟琳娜怎么想的,但突如其来的温暖拥抱着实让阿莱莎感到有些不适,甚至一瞬间担心衬衫下酒精的味道被发现,好像不知何时起,重又习惯性地恐惧于其她人投来的担忧。
那是被抛弃已久的情绪,只因空落落的家中再无人会担心她清晨迟迟未归,或许死在某个小巷中。
当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情感再度有了复苏的势头时,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居然潜入了阿莱莎心头。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随之而来的还有来自己身之外人饶有兴致的发问:“难道没有人教你什么叫**与感知吗?”
“难道我会成为你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教你的人吗?”
阿莱莎没有给予回抱,只是将下巴放在瑟琳娜肩膀上,过了会儿后才声音低沉带笑:“你可以试试。”或许她们,从来都无需任何承诺。
没有回抱的原因更简单:
“但我需要先把手上的垃圾袋丢掉。”
作为浪漫氛围破坏的佼佼者,她异常正经地退后两步,提起垃圾袋示意时脸上甚至挂着得意洋洋的笑,接着转身走向了街角。
在转身的瞬间,笑容全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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