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水大营近来热闹,是为着两件异事。
这第一件,便是沙河到漠北粮道的重新开通。
沙河擎国,漠北风国,二者皆属边境荒地,这两国之间粮马往来,寻常百姓不觉有异,常年驻守边境,深谙其中筹谋的官兵们一闻则知有端倪。
“毕竟原先这粮道就不是真的为运粮而修的。”坐在帐中主位的一位虬髯的官兵一手擎茶,缓缓说道,“咱们镜国同其二者皆为极境,这粮食主要都靠跟黄水以南的耀芷来换,他二国掌着整个九州大地的粮产,沙河自己的吃食都是按人头拨银子换来的,哪儿有闲米分给漠北?更不消说,这雷霆与风无烟乃是出了名的冤家对头,此时忽然通气,恐不是什么好事。”
几个围坐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确定,“将军的意思是?”
虬髯将军呷口盏中水,斜睨了一眼同在帐中噤声清点书目的清秀少年,压低声音道,“只怕是要打仗了。”
“打仗!”一个年轻的小兵险嚷出声,“跟谁打?怎么打?为啥打啊!”
“…自神明降世九州后,几百年间未起过大的争端。”虬髯将军白使了眼色,干脆放开了声音,语气中颇有嗔怪,“唯独是十年前一场劫天,渡国因此灭国,五国结盟讨伐祸首,尤数风擎战力最猛攻势最狠,却还是不胜,留下了那位在斧头山韬光养晦直到今日。还能是跟谁打?”
众侍卫齐声:“噢,是祝元虎!”
又有人不解道:“可不应该啊。那祝情这十年间并无动作,凭他那掌五灵近人神的本事,若有意再起事端又何必等到今日呢?”
虬髯将军笑了:“他不主动挑战,不代表其他人看他就顺眼。五国五王虽个个是精通御灵的半仙儿,可被灭的渡国一脉才是真正的神之眷族,和祝情一样是天生的御五灵者。那等强国都能被祝情一人覆灭,你们别看风擎二国平日里作风跋扈,实则心中忌惮着呢。”
“十年前,祝情忽然罢战遁入斧头山,从此一步不出,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盘算什么。你们年纪小,不晓得那老耀王容珏乃是个八面玲珑的观火客,生怕这把阴火会烧及中原,第二年便主动带了美女和金银前往斧头山,嘴上说是刺探,实则是‘进献’。没想到,这一招还真挺好使——祝元虎十年不再入世,原想他油盐不进不食人间烟火,不料他不爱财却独独爱美人,所有美女都被留下 ,几车财宝倒是原数奉还了。”
“再后来,”虬髯将军咂咂嘴,长叹一声,“正如你们所言,这几年各国与斧头山往来频繁,其实也都意在东施效颦。但结果都无异,祝情只派人出山将美女接走,金银拒收,只字片语不留。这不,风无烟和雷霆去岁不还各自狠心折了个郡主进去?却也还是一样。怕是这才恼羞成怒,欲意反击了吧。”
众侍卫一听,不禁神色黯淡:“照这样说,王上明知如此却还……那咱们长宁公主岂不是——“
话没说完,只听哗啦哗啦,书卷散落的声音从被他们短暂遗忘的营帐角落里传来。
众人循声看向那少年,他俯身拾了好一会子才拾干净摆齐,撑膝起身,颔首敛目,不动声色地道了声“得罪“。
“军爷,都理好了。“见众人仍是不语,裴沚率先殷勤一笑,从腰间摸出帐子和炭笔勾划,冲那虬髯将军道,“《春潮书》共两百一十八册,全在这儿了。“
几双眼睛又齐齐回到长官身上,只见那虬髯的将军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没有立刻接腔。
他起身走近,先是用长柄佩刀杵了杵那捆书册,又微眯起眼打量起面前的人。
闲话扯得上头,差点儿就忘了这美人再似脂玉,到底也是长了双耳朵的。
这位自称“化冰”的小先生四年前初次来到抚水大营,自称“读过几天书”,斗胆以浅才试博军爷们一乐。
抚水地处镜国边界,连同忘忧河一带并镶整个九州的边疆,正如虬髯将军所说,现下有神明的而庇佑天下太平,多少年都未曾起过战争。偶有骚乱也不过是一些来犯的异族土匪,稍作努力驱逐,官兵们还能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营地,喝上口现出锅的菜汤。
军备如此散漫,说撤却又撤不得。谁知道哪天夷人真成了气候,边境无防,到时可真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如此,抚水大营到头来就成了摆设。
营里上至将领下至打杂的,多年如一日,日日只靠下棋扯皮来打发时间。每人每月领有月银,除去打点回家中的还有剩余,不算多,但攒久了也算可观。这点钱不花出去浑身难受,便也偶尔上伎院请戏班,出手称得上阔绰。
有这等福享,裴沚的“献艺”一开始并没有被当回事。
那时候真正拿捏住军中官兵们的心的,正是这个一头及腰乌发的玉面少年本身。
四年前的裴沚才十七岁,背着一篓子笔墨字画只身来到抚水,只说打忘忧河而来,别的一概不提。
清冷又神秘,一屋子五大三粗的糙汉武夫都被他一身极寒之地养出来的透净玉骨冰得出神,他却从容不迫,在众目之下挽袖束发,铺纸陈砚,藕臂一挥,提笔就是洋洋洒洒千字有余的……淫词秘戏。
军中有对文墨感兴趣的,一眼就辨出这少年一手好字绝非三日之功,也绝非天资匮乏只勤于苦练的庸才能够写就。
再细品字里行间,一场**之事被写得千回百转,肝肠寸断。裴沚笔下的主人公爱得撕心裂肺,交合的姿势更是五花八门,不仅这样这样,还能那样那样。
剧情刺激,生生叫一原是群不知耻字如何写的浪荡客看得是老眼昏花,面红耳赤。可再抬头去瞧这八成还是还是童子身的小少年,无波无澜,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不仅淡定,还坏得很。众人读着读着,读到要紧处,忽见一个“且听下回分解“,愣是将他们那股子才被撩起来的火给生生掐断了。
一屋子人急忙无助又迫切地看向裴沚,裴沚这时才忽像只贼眼猫儿似的弯起眉,笑着伸出手道:承蒙军爷们抬爱。三钱一话,三两一卷。每月更新,绝不重样。
明是叫这小先生算计了一遭,官兵们也顾不得追究,为了接下来的剧情,便都捣蒜般点头,急急献上钱袋子。
于是自那以后,裴沚便月月都来抚水“送货“。
且多亏他的话本写得过于引人入胜,以至于让军中的人在接下来的几年都暂时将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到了书中。
直至,人们又在某天忽然发现这位小先生有哪里不一样了。
裴沚个头不算太矮,但他终年不见烈日,肌肤无暇白净,下颌鼻梁都柔和,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姑娘家的娇弱,少年意气全部隐入一双英朗俊秀的长眉中。几年的飞速成长更使得他五官舒展,眸中曾经只满含烂漫,如今却莫名多了些旖旎。
就好比,他此时正微微颔首,毕恭毕敬作揖,看似乖顺地等待人家给他结款子。
可他又时不时抬眸催促,一丝笑意守着分寸只在眼眶内流转,眼角如猫尾上翘,无辜又勾人。
“…让小先生见笑了,”见其这怜人模样,虬髯将军叫搔得心痒,缴械般笑着从钱袋里掏出一串银钱递过去,“我等闲人就爱扯些闲话。小先生若是爱听,下次坐过来听。”
“不敢。“裴沚惭愧道,“小的愚笨,只当干活儿的时候听个响,不料却走神儿失了分寸,还望军爷不要责罚。“
说这话时,他正伸手去接那钱袋,可谁知对方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忽将手一撤,裴沚便抓了个空。
停在空中没了去处的手满是破绽,虬髯将军趁机接住,攥着其葱白指尖,轻轻一捞就将人拉入怀中。
“罚么,还是要罚的,”他个子高了两头不止,附在那双灵巧的耳朵边呢喃,“军中新来好酒,小先生今夜不如——”
“军爷!”裴沚心惊,忙一把将人推开。他额前沁汗,面上却仍竭力笑着,“娘亲兄长还在等我回家开饭,就不与爷耍子了。”
虬髯将军倒也不恼,笑笑,道:“小先生说的是,我欠考虑了。您慢走,我们来月见。”
之后玩味地抱起臂,佯装乖顺地靠边一站给人让路。
裴沚再待不下去,强扯嘴角还之以礼,草草作了个揖。
随后便转身,脚步匆忙掀帐出了营。
营内,直至刚才都噤声不敢言语的众侍卫纷纷松了口气。纵使他们也曾对裴化冰动过歪心思,可毕竟是乌大帅看上的人,这热闹谁敢看?便都互打眼色决定都不要再提起。
但总不好一直这么沉默着,有个胆子大的小兵便另捡了个话茬,道:“对了大帅!第二件怪事您还没讲呢。”
乌日恪摩挲着下巴,隔着帘布看向帐外,仍是笑着:“这第二件事么……好说,待我细细讲来。”
注意避雷:
1.基本上全员马甲
2.架空幻想,毫无现实可考究。
3.两位主角毫无主角光环,不偏心任何人,一样平等嚯嚯。
4.算是群像,配角戏份挺多的。
5.角色价值观不代表作者价值观,请理智看待。
初次写大长篇,多有逻辑不通顺的地方,文笔也不好,还请老爷们多包涵(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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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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