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街人来车往,柳见纯将车停到外面,和虞树棠走路进去。这是一条窄而长的老街,两旁植满了高大的梧桐,翠绿的树影将灿烈的阳光几乎都密密地全遮住了,只在街面上留下许多游动的金黄色光斑。
“老师,你想吃哪家?”虞树棠问道,这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小餐厅和饭店,除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家烟火气的铁板炒面,还有一些做西餐的地方,和摆着高脚椅的咖啡店。
清远街虽然人满为患,但颇为安静,两人步伐不快,几乎有点像一场静谧的散步了。
“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柳见纯问道,刚才在车店是虞树棠话多一点,到了这儿,在斑斓的树影下,她忍不住想多说两句了。“这里有好几家都很好吃的。”
“不经常的。”虞树棠说,“在食堂吃得比较多,而且这里人太多了,平时我自己的话不来,也就有时候和唐湘来吃铁板炒面。”
“那我知道得比你多一点。”柳见纯笑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也跟着弯起了一点,“铁板炒面那家店在街尾的,在街头的地方,有一家西班牙菜,做的小鱿鱼煎蛋很好吃。”
“前面就是。”柳见纯示意她往右手边看,“再向前,有家居酒屋,有的老师很喜欢过来吃这家的烤银鳕鱼和牛舌。”
“铁板炒面前面一点,有家做粤菜的,特色是大漠风沙鸡。”柳见纯兴致勃勃地说完,忽然觉得有点不妥,她知道在外租房的虞树棠家庭条件不会差,不过小树到底是个学生,不好吃得太贵。“价格都比炒面要高一些,不太适合工作餐呀。”
“今天是周日啊。”虞树棠好自然地说,她不假思索,“不算工作餐。”
柳见纯一怔,有时候不知道这棵小树是潇洒的性格使然,还是故意地,细心地接住她的许多体贴以至于的局促。
“小树,你选吧。”她笑道,“你想吃哪一家?”
“就这里吧,正好也走到了。”两人旁边就是这家西班牙菜餐厅放置在户外的露天座椅,木质的桌面,橙蓝相间的椅子,虞树棠顺手替她拉开一把,自己坐到了对面。“老师,你推荐一些吧,我没怎么来过这家。”
柳见纯点的都是自己吃过的,不会出错的招牌菜,火腿拼盘、小鱿鱼煎蛋和海鲜饭。她还点了道酒烹的蓝贻贝,风味独特,自己开车不吃这些,小树可以尝尝,最后又要了一份巴斯克流心蛋糕。
这家店不扫码,都是用菜单。柳见纯合上菜单,一颗心不自然地跳了跳,对服务生说:“我可以进去挑挑鳌虾吗?”海鲜饭里会放新西兰鳌虾,来过几次的客人都知道可以进去自己挑选。
“好,我带您过去。”服务生引着她进去,虞树棠靠在椅背上随意看了会儿微博,柳见纯这才出来,对她笑道:“小树,刚才忘了点喝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要了两杯洛神花茶,这里做得不错的,我想中午就不要喝咖啡了。”
她很爱笑。虞树棠从视频里就发现了,柳老师讲话总是含着一种微微的笑意,然而那种从容的习惯性的微笑完全无法同现实比拟。
某种意义上她还挺理解付少琳说的话的,真不是夸张,也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女人所以难免对女人有滤镜,柳老师身上确实有一种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柔情。
虞树棠便也笑了,眉眼舒展,十分美丽:“柳老师,你真的不是特地进去付账的吗?”
柳见纯一呆,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当然是进去付账的,可她哪想得到,自己一出来就被虞树棠给点破了!
她脸上还是十分柔和平静,只有一双眼睛睁大了,长长的睫毛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虞树棠怎能不清楚她的心思,肯定是东西太贵了,柳老师不想让她这个学生AA。她对于这些事情讲实话不太愿意放在心上,纠来缠去的没什么意思,反正她都决定了,等到那部分论文写完之后,还要正式地请柳老师吃顿饭的。
“这个很好吃。”她吃了一只饱满新鲜的蓝贻贝,轻巧地把话题给转移了。
“你多吃点。”柳见纯抿了抿唇,说不清是否是松了口气,还是含着另一种复杂的心绪。她面对虞树棠的时候,好像二十岁的心悸和混乱姗姗来迟,不合时宜地降临到了现在这个自己身上。“这道菜是白葡萄酒烹的,我就不吃了,开车还是严格点好。”
虞树棠点点头,不慌不忙地一只只把蓝贻贝吃掉了。
“老师,涂装除了青绿色之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图案?”虞树棠问,菜量不大,蓝贻贝七八只,她吃完,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手指上沾的一点汁水。
她手上没有任何饰品,戒指、手链一概没有,只有一枚手表,白皙得干干净净。柳见纯对于自行车问题,她想她不是故意心不在焉的:“都可以的呀,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图案,你们帮忙设计就好了。”
“好。”虞树棠应了一声。这时微风吹得梧桐树叶簌簌摇晃,太阳移动,从她们这个角度望过去,半条街仿佛刹那间,被笼进了一片美妙的阴影之中。
虞树棠想到那天她留存下了月亮,果然,柳见纯举起手机,同样地留存下了这一幕。
巴斯克蛋糕切开是半熟的流心,正巧妈妈发微信过来问她午饭吃什么,她便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喜欢这个蛋糕?”柳见纯问,虞树棠晃了晃手机:“发给我妈的。”
柳见纯有意不想继续问下去,她和小树的关系,了解那么多也是根本没有用处的呀。
她提前开了汽车空调,等到两人吃完饭走到车上的时候,车厢里已经很凉爽。汽车从学校老门进,直接驶入了东校区,虞树棠往车窗外看,几乎有种这不是惟宁大学的错觉。
除了本科新生入学参观的时候她来过东校区,其余的时间几乎没来过,两校区之间看似以若萍湖为界连成一片,实则若萍湖并非小湖,校园面积上千亩,两校区之间的真正距离导致学校特地设置了班车。
如果说西校区的风格是现代化的大学,东校区就像是存在于时间罅隙之中,仍带有古朴的,浓厚的二十年代气息。
东校区的教学综合楼一心书院和西校区新竣工,即将投入使用的鹿鸣楼完全不同,那是一片红色墙面,屋瓦雪白的美丽小楼。东校区的修葺工作只做内部,外面的建筑的形貌是半点不能破坏的。
虞树棠偏头望着窗外,汽车掠过小楼和树影,开入了一片更优美的草木之间。这里是东校区的晴园,与西校区的雨园相对。雨园有着人工辟出的小瀑布和湖泊,晴园则是种满了鲜花,缤纷锦簇,隔着一层车窗玻璃,虞树棠都险些觉得自己真的闻到了花香。
民国史研究所就在晴园后面,真不像个研究中心,像一栋小洋楼一样。
柳见纯示意她跟着自己进来,她本以为今天周日,其他人都不在办公室,没想到刚一进门,就和杨瑞青撞了个正着。
“杨姐。”她一惊,杨瑞青则是注意到了她身后的虞树棠:“学生吗?”
“老师你好。”虞树棠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柳见纯跟着说:“是学生,我带着她借两本这里的书,博科那里借出去了,一时半会看不到。”
“那得记得暑假开学之前还回来,要不然就乱了。”杨瑞青手里还抱着一沓文件,刚要出去,又对柳见纯说,“昨天晚上跟她们吃饭,听办公室的孙柯说,正式通知明天周一就下发了,鹿鸣楼已经收好尾,学部重新整理,整体搬迁。”
“要怎么重新排?”柳见纯问道,这消息她倒是早有耳闻了。
“目前幸免于难的好像也就文学院留在一心书院,数学和物理院留在南边的静珊楼,党史党建在北边的太阳楼,鹿鸣楼在西边嘛,也不知道是搞什么大阵。其余的都分批搬过去,咱们人文学部应该和马克思主义学部,经济学部在东塔楼吧。”
“啊?”柳见纯切实地吓了一跳,连虞树棠都暂且顾不上了,紧跟着杨瑞青走了两步,“咱们和经济学部?可是如果东塔楼是文科学部,我们应该和法政学部在一起呀?”
“那马克思主义学部放哪?”杨瑞青不以为意,她还以为柳见纯反应这么大是舍不得这栋漂亮的小楼。
“我还特地问了呢,孙柯说小楼学校没打算给别的院系,就还是咱们研究所的,正好不是一直说给你申请个办公室做拍摄,鹿鸣楼又大又先进,而且你想回这儿也不是不行。你加把劲,数据上去了,暑假招生学校少不得用你那号发今年的宣传视频呢。”
她摆摆手:“好了不说了,小蝴蝶酥明天见。”
柳见纯简直又吓了一跳,幸好小蝴蝶酥这个昵称是用申城话讲的。只不过她转过身,依然是好平静好温柔的一张脸,她一时间没能说出话,因为虞树棠笑着,那枚小小的,在她看来近似甜蜜的记号在颊边若隐若现:“柳老师,咱们好像真的很有缘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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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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