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期中考她以0.5分的差距惜败,语文单科成绩在周一上午提前出炉,虽然总分未知,但她心里的胜负已经定了。
吃完午饭,郁之槐一个人慢悠悠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她应该沮丧,应该不甘,因为她讨厌挫败感,讨厌所有不可控。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很平静,心情甚至还可以。
有时候她觉得陆雁桥这种人的存在,就是让普通人嫉妒的,嫉妒他天生讨人喜欢的外表和一呼百应的好人缘,嫉妒他的开朗大度不拘小节,嫉妒他明明输得起,却又赢得那么轻易。
可郁之槐从没讨厌过他。她只是有点羡慕,她发自内心地认为陆雁桥就应该赢,应该要闪闪发光,但她也不想输,尤其不想输给他。
“不想输给陆雁桥”这一想法似乎比“输给陆雁桥”这件事本身更能燃起她的斗志,她的步伐不自觉加快,连血液都好像在沸腾。千百种情绪在神经末梢碰撞,其中夹杂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为她势均力敌的对手。
等下次,她一定会打败他。
“卧槽,学神!”崔时星激动地晃着她的肩,看上去比她本人更兴奋。
郁之槐晕晕乎乎地戴好眼镜,终于看清白板上投影的总分排名——最前排赫然印着她的名字!
仅仅过去半天,局势竟然就迎来了大逆转,她一脚将陆雁桥踹下了“全班第一”的宝座,顺利得像午睡还没醒。
命运该不会是想捧杀她吧?
还没等郁之槐缓过劲儿,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往她这边看,崔时星最夸张,她先是用一副“感动哭了”的姿势双手捂嘴,揩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然后又嫌不够似的边鼓掌边大喊,“‘学霸’!哦不对,是‘学神’!”
戏太多吓得郁之槐花容失色,赶忙去堵她的嘴,被她顺势老泪纵横地握住,“我就说你是‘学神’吧!”
这么一闹腾,周围几个好事者也跟着喊起来,动静大得连班主任都注意到了,估计是班级整体成绩还不错,她心情很好得没制止,反而跟着打趣道,“掌声呢?祝贺一下我们的‘学神’!”
喝彩如潮水般涌向她,却没有让她感到荣耀,反而诚惶诚恐。郁之槐从小就有个毛病——她会在最开心的时候想最忧心的事,在最幸福的时刻率先预见幸福的消逝。
她的心里好像永远有一个倒计时,因此总不敢太高兴,唯恐一高兴就露了怯,被命运钻进缝隙里鞭笞一顿。
比如现在,她仿佛已经看见自己下次月考后跪在地上抱头痛哭的熊样儿。
整晚,郁之槐从始至终没敢回头看陆雁桥一眼,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害怕看到他的愤恨疏离,还是害怕看到他褪去光环后的黯然失色。
但命运没有给她躲太久的机会,第二天下大雨,课间操喜闻乐见地取消了,班主任趁机拿着新鲜出炉的座位表走进教室。
细密的雨点打在成排的窗檐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萧索的秋风被玻璃窗拦截,里面热闹的空气也被衬托出几分温馨。
大家争分夺秒地进行着乾坤大挪移,期间仍不忘交头接耳,几十平的空间里一时沸反盈天,其中相当一部分原因聚焦在她和她的新同桌身上。
陆雁桥搬着他的书桌笑嘻嘻地停在郁之槐左边,“学神好!”
要不是双手占着,他可能还想敬个礼顺便再握个手,完成两任全班第一的史诗级会晤。
可悲可叹,“学神”这个称谓在崔时星的一手推动和班主任的联合造势下,摇身一变成为郁之槐的专属名词。脑补的愤恨没有出现,不知道是对方藏得太好还是从来就不存在,平心而论,她做不到像陆雁桥这样心无芥蒂地恭维一个抢走了他的一切还得到了他没得到的待遇的人。
看着投影上紧挨的名字,以及近在咫尺的男孩,他看上去那么大度那么真心,衬得她像个阴暗小人。
郁之槐两眼一黑,命运该不会是想玩死她吧。
“老杨这招儿太狠了……”
她从走廊上接水回来,听见几个男生正围着陆雁桥的新座位幸灾乐祸,见她走近,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默默站直了。
出去这会儿功夫,周围的同学都差不多安顿好了,她的位置在里面,只能从陆雁桥这儿借过。郁之槐有点尴尬,她强行忽视这群人,正打算若无其事地开口,陆雁桥先起身让了一步。
不仅如此,他还十分隆重地把椅子往前推,清理完路障后摆出一个手势,谄媚道:“学神,请。”
“……谢谢。”郁之槐懵了,她完全猜不透这人的脑回路,只能受宠若惊地道谢。
其他人没眼看他这副毕恭毕敬的狗腿子德行,齐刷刷扶着额头散了。
枯燥的高中生活一页页翻过。
他们有时会讨论题目,陆雁桥问她周测最后一道选择题的答案,问完嘲笑前座的萧鸾,“看到没,学神说选C!”
萧鸾指着他的卷子:“笑屁,你不也选的B!”
他就装蒜:“哦,我写出来让你们高兴一下,答题卡填的是C。”
然后在萧鸾的追杀中抱头鼠窜。
他们有时会交换笔记,其实更多时候是郁之槐抄他的笔记,她写字一板一眼,总是比别人记得慢,久而久之,当她往陆雁桥那边转头,他就会直接把书推过来给她看。
陆雁桥也会找她借尺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自己买一副,但反正郁之槐有多余的,可以一直借给他。每当陆雁桥笑着凑过来喊“学神……”,她就会干脆利落地把尺子递过去,递出一种银行卡的架势。
她开始习惯陆雁桥总是喊她“学神”,也总是在让座时挪好椅子,对她说,“请”。
“噼里啪啦”的响动惊扰了正在做题的郁之槐,她转头一看,发现陆雁桥的桌子被围着他打闹的几个男生不小心撞翻,虽然被他及时撑住没倒下去,但摇晃中里面的东西全洒了出来。
郁之槐看着一地狼籍,血压替他飙到了一百八,她忐忑地抬眼观察陆雁桥的表情,却发现他神色如常,甚至还有心情指着那几个闯祸精说,“非常好。”
用一种“你们等着”的语气,可由于他总是嬉皮笑脸的,所以毫无威慑力。
已经是上课时间,老师随时可能进来,几个罪魁祸首即便心里过意不去,也不好都堵在过道上,只能讪讪地先回座位。
陆雁桥蹲下来,一点点捡着书本和散乱的试卷,郁之槐无奈地叹口气,放下笔,弯腰和他一起捡。
视线中出现另一双细白的手,他抬头笑了,“谢谢学神。”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特意压低的声音却仍是轻快明亮的。郁之槐也微笑一下,算作回应。
他们的双手默契交错着,从地上捞起一叠叠试卷往桌上放,指节在狭窄的空间里不经意相触,停留不到半秒便擦过,只卷起一点余温。
抽屉里很快就横七竖八地堆满了,陆雁桥手里还拿着一摞没地方塞,终于后知后觉地头疼起来。
“这样放很占位置的,”身边的人突然开口,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把压皱的纸张一一展平,“把它们按照大小和方向整齐地摞在一起,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就可以再换个方向放……你看,空间利用率是不是大很多?”
“……近期会用到的我放这边了,还有这些,可以按学科类别摆放,找起来也更容易……”她边整理边自顾自吐槽,“欸,你平时都不分类吗?怎么精准把卷子刨出来的?”
他静静看着她专注的模样,耳边传来的声音很轻,让他几乎产生一种温柔的错觉。
“好了。”郁之槐看过来。
他愣了一下,“嗯?”
以为他没听清,她又重复一遍:“我说,整理好了。”
“哇。”陆雁桥回过神,“难怪你桌子那么整齐,每天都收拾不累吗?”
郁之槐认真思考了一下,“找不到东西对我来说比较累。”
“内涵我是吧,你记得住它们分别放在哪儿?”
“当然,我的每件物品都有固定坐标。”她看上去对自己的成果满意极了,连嘴角都不自觉翘起来,“不仅如此,现在连你的我也记得,只要你不把它们弄乱。”
“这么厉害?”他目光不自觉闪了闪,生硬地挪开视线,“……那我的物理改错本在哪儿?我找不到了。”
郁之槐:“……”
他果然没认真听吧!
下午来教室后,她看见陆雁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新买的书立,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把常用的工具书和笔记本竖在了桌角。
她好笑道:“哟,你居然在自己整理。”
他煞有介事地看她一眼,压着嘴角装严肃,“我决定重新做人。”
“真了不起。”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买尺子。
郁之槐没问,莫名地,她不太希望他真的去买,就这样一直找她借好像也不错。
“这本怎么粉粉的,好有少女心啊。”她戏谑地咧着嘴点了点书立,其中一本露出粉色的边缘。
陆雁桥笑骂:“你滚行吧。”
刚进教室的同学略显诧异地往他们这儿瞟,她这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可以自然而然地开玩笑了。
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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