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屋子里,幽幽的月光透过破烂的窗纸映过来,朗月的眸子里光阴流转,眸光湿润而含悲。
裴澈……秦澈……萧喜终是明白了朗月方才说过的那些话。
她默默看着朗月孤寞凄凉的侧颜,她从没有什么时候,看到如此模样的他,脆弱地不堪一击,傲骨荡然无存,现在,他不是什么道法高深、身份高贵的仙机门门主亲传弟子,更不是世人口中的那年纪轻轻便丧了性命的裴国公之子。
他只不过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孩子。
她颤声接道:“我知道……因为,从那以后,朗月在世间诞生了。”
“你说,秦澈是刹摩根据你的模样量身打造出来的存在,是他为了做局,提前伪装在盛京秦府的另一个‘你’。可那时候,是十二年前啊……从庆阳镇,到平台镇,到沧淩城,甚至再到如今的盛京城,竟然是刹摩早在十二年前就设计好的局中的一部分……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刹摩要那么对你?
为什么要让你一个接一个地见证自己亲人的离去,为什么偏偏要把你折磨成如今这副模样?你的父亲裴国公,你的义兄苏且光……你的母亲……姬氏……”
萧喜情绪越来越激动,到最后竟快要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或许他是为了让仙机门像现在这样,对我……失望,师父……不会原谅我.....”朗月喘了口弱气,面如死灰地摇了摇头。
“你之前一直都不愿意说这些,沧淩城的时候,你与苏且光交谈时,刻意避讳,不也是为了不让我对你们之间的关系起疑么?我不该这样……痛苦的过去你不需要告诉我,因为我知道你本就不想说,你会难受。我错了……秦府那日,是我太过执拗,是我……太过蛮不讲理……朗月,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是害怕……”
“害怕你看到我真实的那不堪一击的一面,怕你知道我是个从不被爱的人,怕我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多年的高尚一面被揭发。要想活下去,我不得不遮掩起所有脆弱的伤疤,但世上不可能会有刀枪不入的人。”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你……”
“我知道……我也曾犹豫过,因为,我知道你的另一面,可我总是处处隐瞒,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你会觉得我虚假,会因为距离感,而远离我。”
“如果这些会给你带来痛苦,所谓的公平不要也罢。”
朗月恍然一笑,看着她道:“可是如果我不说出来,你又怎么会知道它们能让我如此痛苦?”
“我……但你知道我的那些,我在一开始也不愿意对他人吐露,我是在释然后,才愿意主动说出……如果一定要说,我只是希望等你愿意说的时候说出来,我不想逼你……”萧喜痛苦地掩住扭曲的面孔,“但,我总是忍不住……我.....”
“并没有,你没有逼过我。早在沧淩城,你便说过,你不会拿道德绑架那一套来探问我的事情。”
……
那时萧喜的话震耳发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像你在走近我的时候我没有抗拒,你也通过你自己的方式帮了我太多,我没有理由去说你。
同理,在你不想被外人接近了解的时候,我也没有理由去不尊重你。
只是,你或许将事情都想复杂了。你觉得所谓的坦诚就一定非要将自己的内心完完整整地剖开给我看才算,其实,哪怕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有东西不想告诉我,这就够了。
至少,这是你真实的念头。而不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副太平景象一样,深不见底的,我连猜你心里的想法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还会觉得越矩。”
……
朗月静静地继续说着,与萧喜曾经坚毅而释怀的模样重合起来:“人的耐心,无论是谁,都是有限的。”
“你总是不厌其烦地开导我,只是我一直都做不到这些,所以让你失望了这么久。我辜负你的期待。从来没有谁逼我,逼我的从来只有我自己。所以,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对不起。”
朗月真诚的目光让萧喜为之触动。
“你别这么说自己……至少,你也努力过,我们的距离其实已经缩短了很多了,我们不是莫逆之交么?”萧喜忍着酸意,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同样脆弱的笑。
“我犹豫过到底要不要告诉你这些事情。直到母亲死的那日,我摇摆不定的念头终于彻底被现实击碎了。我比你更早发现,刹摩对我的敌意,苏且光的死便是他故意而为之的。后来,到了盛京城,刹摩又用同样的套路,让我亲眼看到,母亲的死。
想要毁灭一个人,仅仅是饿其体肤,劳其筋骨并不痛彻心扉,苦其心志,毁灭人的心迹,才是更强的手段。
刹摩无非是在告诉我,我的存在会给别人带来不幸……他在威胁我……”
朗月说及此处,与萧喜相接的目光忽然闪烁了起来,他自知再说下去,便像是懦夫的狡辩,很没有责任感。
但萧喜已经明白了他的话,她没有停顿半刻,立马皆住了他的话:“你知道,刹摩是在拿我威胁你。他让你知道,你的存在会给别人带来不幸,所以你害怕,我会像裴国公、秦夫人还有苏且光那样,因为你,而丧命?”
“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是狡辩?”朗月勾了勾唇角,凹下的阴影无不透露着苦涩的难隐之感。
萧喜竟然有些生气,可语气却委屈地要命:“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你以前一直告诉我,六年前庆阳镇的事情是刹摩为了让我身陷囫囵和痛苦,而故意为之的,所有我以为的过错,都是刹摩想让我以为的,你说,这些根本就不是我的错。可你呢?把我从泥潭中拉出的你呢?真正做错的人真的是你吗?六年前,真正做错的人真的是我吗?”
“萧喜……”朗月被堵地无言可说,他自愧地埋下了脑袋。
“你可真是双标啊。”萧喜没有管他的闪避,眼神追着他不放。
她的目光让他无处可逃。
“朗月,你记住了,我不允许你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还有,你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你所以为的过错,不过是刹摩想让你以为的。他让你对未来感到畏缩,让你主动和我划清界线,最后呢?最后我真的如你想的那样,因为与你分清界限了,就得到了好处,保住了性命吗?
并没有,恰恰相反的是,你的行为让刹摩钻了空子,你我都被他耍地团团转,我、金瑶蒂、雾香、白刻舟都吃了更多的苦头,差点没命。你因为自愧自责,放弃了对生的念想,也差点在不夜市丧了性命。
刹摩之前是想要毁灭你的心迹,可他玩够了,这次是真的要你的命!你知道吗,如果你今日死了,你背叛仙机门和人族,与鬼市沆瀣一气的事情可就板上钉钉了!再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我被鬼市关着,刹摩却又把我放出来,让我去救你,但实际上,他既然真的要了你的命,让我去其实是为了让我亲眼见证你的死罢了,也是为了更好的帮他坐实你的罪名,你知道,我以后会有多么愧疚,多么……”
萧喜站起来,攥紧拳头,死死抵着自己的胸口,感觉肌肉快要疼地脱离自己的骨头。
朗月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他颤声道:“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些事情必须由我主动告诉你,我如今终于做到了。”
“不要逃避,真的,任何一个人的离开都会给对方带来无法磨灭的伤害,不要落入刹摩的心诡了,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萧喜松开攥紧胸口的手,身子顺其自然地前倾过去,目光之中是朗月垂着的头顶和他单薄的身子。她想要抱一抱他。
但不巧的是,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清风的声音。
“萧喜姑娘,方便我与师弟单独说些话么?”
朗月很快就认出了清风的声线,他猛的转过头去,看向门板,惊声道:“师……姐?!”
萧喜的冲动立马就被浇灭了,莫名的自卑感再次席卷而来,就像在不夜市初见清风时的那样。
她飞速地抽走手臂,手指头不自然地蜷紧到袖子里,她转过身去,开门招呼,努力收紧泪水,对门外的清风挤笑道:“没问题,你快进去吧。”
朗月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想要抓住她衣摆的手还留在半空之中,目光还有些留恋。
当他意识到清风在他身上停驻的视线后,他才愣愣地把手收进了被子,神情收敛起来,规规矩矩地朝清风行礼作揖:“师姐。”
朗月在行礼的时候,还牵扯到了淤血积压过的胸部,不免一阵猛烈的咳嗽。
清风见状,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弟倒是同以往一样爱逞强,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你在我面前,其实不必如此拘束。”
“是。”朗月微微颔首。
他的头自从行礼后,就再没有抬回来,他根本不敢再与清风对视,深怕对方看见自己如今这副窘迫的模样,可说到底,他这样,不过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三个词出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分先后使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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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真相大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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