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山雨

已过半月,庄主仍未回明月庄。地牢也不曾放人出来。入了秋,园景渐趋萧瑟,劲风吹进议事厅的厅堂里,竟有呼啸的声音。议事厅里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坤楼主坐在主位上,沉声道,庄主在肃北界内,耽搁了些时日,回来晚些也是情理之中。

孟拂霜道:“那还需多久?”

“庄主的来去,还由不得我们做主。”

“那地牢里的人还接着关吗?”孟拂霜紧盯着坤楼主,“春堂主都快下葬了,还这么拖着么?”

厅里无第二人敢说话,静得惊人,只听得见风声和坤楼主平稳的内息吐纳。她持剑端坐,很慢地说:“我说过,等庄主回来定夺。”

孟拂霜急道:“那等到什么时候去?庄主一日不回来,我们便一日这么耗下去么?若……”

话音未落,一道冷水啪地抽在她面上,红印子登时显出来。坤楼主把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搁,发出很脆的一声响。

“孟拂霜,你口不择言的毛病一直不改,就不要怪我来动手,”坤楼主绷着脸,“我倒要问你,你反复验尸多日,验出个什么了?”

孟拂霜梗着脖颈,不说话。

坤楼主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孟筇竹也有杀人的嫌疑,还轮不到你来验尸。没能力就闭嘴。”

她接着立起身来,持剑扫了一遍厅内的所有人,道:“都给我把嘴闭牢了,在庄主回来前谁若是乱讲话,我割了谁的舌头。”

遣散了众人,坤楼主独自坐在主位上,沉默地一直坐着。门关了,风进不来,可厅里还是冷的,她觉得手冷,背上也冷。有弟子从后堂匆匆而来,与她耳语道,前几日派出的探子已经回来了,她这才如大梦初醒。

“庄主呢?乾楼主呢?”坤楼主口干舌燥,在暗室里绕着跪在地上的探子踱步。

探子一直不敢抬头,只道,他们随徐侯进了肃北界,回来时在沂州失了消息。沂州离阳西近,因为战乱如今戒严,进出难得很,也不知他们是出了城还是没出城。

坤楼主压着语气,道:“再探。”

那探子张了张口,像要再说话,被坤楼主一声打断:“再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明月庄的规矩。

她没有别的能信了,只能信这规矩。

议事议得不欢而散,又毫无进展,孟拂霜闭着嘴,舌头在口中一通乱晃,回了冬草堂给自己的脸上药。她抹完药,去秋草堂拍门。如今秋华堂被孟平石管得严严实实,她要再飞檐走壁去敲孟峄阳的窗子,都得被秋华堂当刺客当场射杀。

孟平石一句都没多问,带了她进来,到孟峄阳的卧房里见他。人带到他便要走,孟拂霜奇道:“你不问我做什么?”

孟平石抬眼,道:“冬副堂主,你找冬草堂的弟子轻而易举,却半夜三更来我秋华堂,是信不过你们冬草堂。”

孟峄阳一愣,只听得房内静了一会儿,孟拂霜道了一声是。

“那便是我们堂主没问题,”孟平石口齿清楚,“你来找她的侍卫,我自然不必拦你。”

孟拂霜把剑拍在桌上,干脆道:“我要去劫地牢,你们干不干?”

此言一出,孟峄阳猛地站起来。

截云剑在烛火下泛着光。他转头看了一眼那剑,再回过头来,只见孟拂霜紧紧盯着他。

你在犹豫。孟拂霜似乎这么在向他说。

孟峄阳想起自己上一次见孟红雨,还是在半个多月前。不,那也不算见。他刚解了禁闭,听说孟红雨去了地山阁,便急匆匆去见她。他在地山阁外等了一整天,也不见孟红雨出来。地山阁外的台阶是凉的,廊柱是凉的,他腰间那把截云剑也是凉的。

“你是谁?等在这里做什么?”

孟峄阳抬头,见一黄衣女子皱着眉头瞧他。那女子身上的脂粉香很重,额上的鹅黄画得一丝不苟。他认得人,女子是春雨堂的副堂主孟飞清。

孟飞清听他说在等孟红雨,直接了当地让他先回去。

“孟红雨要查事,查不出来就不会出来,”她挺笃定,“你不必在此浪费时间,叫她也不会出来。”

孟峄阳还坐在台阶上,没动。

孟飞清仔细瞧了瞧他的眼睛,问道:“你不会是爱慕于她吧?”

孟峄阳直视她:“那怎么了?”

孟飞清叹气道:“那你爱慕错人了。”

我爱慕错人了。孟峄阳重复地想。他不再看那把截云剑了,重新去看孟拂霜。可孟拂霜一脸理所当然,觉得他该去救孟红雨。她曾说过孟红雨信任他,因而来找他。所有的信任这么容易就得来了,他入明月庄一年有余,什么都不用做,得孟红雨的信任,得孟平石的信任,得孟拂霜的信任。

真顺利啊。天经地义一样。

劫地牢这样的大事,孟拂霜问他干不干,如同问他吃不吃酒一样自然,如同孟飞凌死了之后孟飞清一定是伤心欲绝一样笃定。

可我爱慕错人了。孟峄阳重复地想。

孟平石道:“我不去。秋堂主走前说过,让我守好秋华堂。”

孟拂霜盯着孟平石看了一会儿,道:“也是,你只听孟红雨的。”

她又看向孟峄阳,见他还不说话,心里大约是明白了。

“那麻烦二位替我保守秘密,”孟拂霜起身,“别叫我白跑这一趟了。”

孟拂霜刚翻身上屋檐,一个身影落在她边上。

是孟峄阳。他近来功夫很有长进,落在瓦片上已经能不怎么出声音,不再是下盘不稳被孟红雨打小腿的样子。孟拂霜脚步不停,道:“不愿意就不必勉强来。”

“那你一开始就不该找我。”

孟拂霜被噎回去,道:“你真是不大一样了。”

两人翻过几处屋檐,忽见底下一人抱着包袱鬼鬼祟祟地边张望边走。那人走得谨慎,正好避开一处值夜的弟子。最近的古怪事可够多的,孟拂霜心想,飞身下去,一剑钉在那人面前的柱子上。

那人手一抖,包袱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你拿的是什么,跑什么?”孟拂霜挑开那包袱,只见散落衣物间露出几件古董金饰来。莫不是个小贼?

孟峄阳叫那人抬起头来,借着月光他看清了,竟是孟津。

“你认识?”孟拂霜仔细翻着那包袱,除了些财物倒也没有别的。孟津伏地求饶:“冬副堂主,我只是给自己留个退路,绝无二心啊。”

孟拂霜不明白,道:“说清楚些,什么退路?”

“我...我要出庄去了。”

孟津算是在小厮里混得非常不错,这比起入庄前的乞丐生活,已经是天壤之别。孟峄阳不解,道:“为什么?”

“我估计......我估计庄主这次凶多吉少,明月庄怕是要散了,”孟津摸着那些细软重新打包包袱,“这都是我攒的钱,我得给自己再找条生路不是?”

孟拂霜压着声音道:“你说些什么!怎么就凶多吉少了?”

孟峄阳倒是平静,他知孟津向来消息灵通,就算是当时街头流浪,也知道不少传闻。孟津躲在孟峄阳后面,低声道:“坤楼主早就派探子出去,我瞧今天有马进了马厩,就知道探子肯定回来了,那马累得直吐白沫,肯定是顶顶要紧的事,十有**是庄主的消息。结果没过一个时辰,那探子心事重重地换了匹新马走了,又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这说明庄主的行踪没下落了,肯定是出了事啊!”

孟拂霜半信半疑,她看看孟津,又看看孟峄阳。孟峄阳心里明白,孟津这推测八成是真的。马厩的变化,孟津知道了,其他小厮怕也能看见。确实是要乱了。

孟拂霜问道:“那也不必现在就走,你怕什么?”

“你们不知道,这一乱起来,什么事都可能有,”孟津死死地抱着包袱,“庄内的人个个都能打,我们这些小喽啰指不定命都丢了。”

孟拂霜沉思片刻,道:“你先去秋华堂躲着,和孟平石说是我的意思。”

孟津不太相信,孟峄阳捏了捏他的肩,叫他放心。

送走孟津,孟峄阳问:“为什么不直接叫他走?”

“他消息灵通,以后兴许有别的用处。”孟拂霜想起那包袱里的细软,银票金饰古董什么都有,勉强能算是一个富户了。孟峄阳说与他同日入庄,一年有余能到这份上,恐怕知道的可不少。等她办完事,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他。

可还有没有以后?孟峄阳心想,如今这样乱,也许先死的是自己,倒不是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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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云剑
连载中五橘 /